第五章(1)(2/2)
“再熟悉不过了!再无聊不过了!”
他不得不将眼睛又放在了近前,再向下看,腐草沿河,游蚪跳蛙,草气水臭交融扑面,凉风闷气更替袭人,教人心烦意躁。“唉!林家沟不也是这般样子吗!我苦苦的求学,难道就是寻找到这样的归宿吗?来这里教书,就是重蹈着我父亲的覆辙!”他痛苦地想“这是什么去处!什么去处!天啊,是谁将我抛往这无际的荒野!”
在无限的感慨中,邢介生将他带到一座古老的松柏森森地祠堂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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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碧瓦砌成的吊角门楼,须爬三十六台级才能进入的宽敞的大门,厚实的柏木门板,着了乌黑的大漆,因着风雨的侵打,漆色退掉去少半,方能看出门木的本质。门内卧一古槐,虬枝盘曲,皮厚腹空,用了水泥的立柱撑住身枝,从这造势看来,年代已经是相当的久远了,院墙也是古式的庙宇殿墙,只是院中间的核心部分,是新式的宽沿出厦三间一口的学生教室,有上面的标明年级班级的牌子,才准确说明是一座校舍,是改造了祠堂的一所学校!林西平的心哆嗦起来“这就是我最后的家了!我的心放在神鬼的怀抱里不再忧郁,我的心放在神鬼的怀抱里不再彷徨,不再颠簸!不再迷茫!”
邢介生在林西平和庾山小学校长周言培之间相互地作了介绍以后,说了一些毫无用处的客套话,拿屁股往那轿车里一座,挥舞着神气得要命的手,一缕烟地颠簸了下去。
周校长领着他到另一办公室去,与全校的教职工共八人一一作了介绍,林西平尊敬地望着这一例的苍苍着白发、焦枯着面容的老教师,虔诚地握住那干瘪如鸡爪的瘦手,他的悲凉,又一次生成在他的心里。“我的生命的将来,就同面前站着的这些老者一样的了!”
他拿眼睛四下里看,“这高高的祠墙之内,关着的是老少两代,老人老矣,小孩无知,我夹在中间……又没一个同龄人在!亲爱的汪姓领导,您让我侵早的在此安度晚年吗?可我还不足二十岁,可我还不足二十岁啊!”
他在周校长指定给他的一张办公桌前坐下来,上面已有准备好的教科书备课本参考资料教学用图等物堆在那里,聪明的人,谁都知道,新的生活已经鲜明地向林西平拉开了序幕!
“啊,对了,林老师,”周校长和蔼地对西平说:“宿舍我们给你准备好了,把你的东西带过去安排一下吧。”
林西平点点头。
校院的最后一排教室的最东头一间,是属于他的宿舍,邻近的一间是校产仓库,宿舍虽然小,窗台地面看起来是经过简单打扫过的,土炕上铺了新鲜的竹席,他把铺盖放在上面,触景感怀,浮想翩翩。
他想起了自己三更半夜爬起来读书的辛苦,他想起了考名牌大学的梦想,想起了他挂着吊瓶高考的情形。
“我的所有的奋斗,难道就是为了这些?”
他联想到了他所有的拼搏!考学无望以后,就剩下唯一的向好单位分配的道路了,他催促着他的母亲,“一定要求表舅将他分配到教育以外的其他部门,倘若必须做教师,也要尽最大力气留在城市。”
他的母亲做了,照着山里人特有的交往方式,来到他的表舅的家里,低三下四,跑前跑后。在他的表舅面前尽显乞求般的哀情,她不顾刚浸入沸水的茶壶的热,双手抱住茶壶为部长表舅倒茶的情景,——她的咧开的嘴,她的双手痛得在自己腿上乱搓的神态,——他想起这些,他的眼泪又蓄在眼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