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京(1/2)
戎轩驱驰,罗倭乱世,纵横曲终难相救。
策谒天子,趋奉西京,请缨联溟南北雠。
郁迂再主平原事,伤别千里泪空流。
九歌高标,两都不见,慷慨万里默幽囚。
女为何容,士为何往,九州共伤新亭侯。
绵绵恩义无双智,絮絮叮咛寄秋风。
——《新越史诗·薛凡泰记》
那两字的字义是:死士。
所以,前来偷袭的这一拨罗倭骑兵,牺牲数百人,只是为了创造最佳时机,让死士得以刺杀囚车中人。
竟让他们成功了。可恨。
一股楚痛咬噬着我的心,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麻痹了我的神经。
这一场变故让行路的节奏变得加快许多,在死亡威胁终于迫近了这些自幼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家眷们之后,在亲眼眼睁睁看着明鉴司和禁卫军的护卫们,为了他们流血牺牲之后,短暂的震撼,人性的醒悟,终归还是有的。
我自是也明白自己闯了祸,一路上再不出头露面,和外公规规矩矩呆在马车里。
到西京的那天,春意微微的萌发着,万物似是都睡醒了一般。
和我们这批人一同抵达西京的,还有和我新越划江而治的北溟国使节团,听闻如此声势浩大的前来,谈联合抗倭的和议,已然是第二次。
如今的北溟国,其实几年前,还是被视为山匪的梁山流寇。
但,背依长江天险,面向江洋水利,西有庆麦山为凭建立城寨防御体系,东掌水路交通枢纽——经济富庶的北溟国,对于面临罗倭巨大威胁的新越而言,迟早,是不得不妥协相认的盟友。
想到此处,我微微抬首,和许多西京街头的人们一样,注目着北溟使节的队伍。
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十里吹过,未经战火屠城的西京仍是升平景象:
街巷间挑卖的小贩,摆卖的小摊,打开门栏张着旗帜的商户,前呼后拥匆匆而过的巡防将士,驾着驯骡的翠幄清油车,缀着金丝角的闺中小轿,吆喝铺排的大婶,巷弄之间热闹非常。
我回到西京薛府的时候,家中正在待客。
我径自绕过穿堂,远远地,就看到家中的两面影壁:
碧绿而巨大的棋盘墙上,数千棋盘、上万棋子、各式棋局、阵法变幻,黑白棋子,点缀其间,如若走入了夜间的观星台。
待我仔细看时,原来两面影壁之上,棋局互为倒映,彼此克制,攻守变幻,成败一线,绝配绝解,相爱相杀。撩的我一时技痒,心兴大起。
我施展瑜伽之术,将两面影壁数千棋局一一掠过,最后默默停在一方奇怪的棋局前。
随即凭借记忆,转头去寻这一方棋局的倒映,居然无解?
我心下诧异,毕竟,我甚通观微之术,速记与甄别,皆能为寻常人不能。自信即便浩瀚星空,万千繁星,变幻无穷,我也可轻易从中区分一星半点的差异。
然而,我反复查看了两遍两面影壁上的棋局,明明是一一对应的偶数棋局,却出现这一个奇怪的孤本,让人不禁好奇琢磨其中精妙之处。
良久,我忽的拨动其中几粒棋子,捏在手中时,莹润的暖玉棋子黑白分明,透过太阳的微光,闪出各自不同的黑点,投影在地上。
灵光一现。重新将棋子放回棋盘上。却听见身后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回过头去,只见笑意阑珊的空寂道人,还有他身后的老爹大人
——父亲,正努力压抑着他的怒气。
虽然干斥候谍探这行多年,他的任何情绪,早已不为人所查,而我因着观察细微之力,兼之对他太为了解,所以几乎是立时被他的怒意吓住了。
我转向空寂道人行晚辈礼,笑道,“空寂叔叔好~~~”。
空寂标志性的一字眉陡然的向下弯曲,眼中却还是满满的笑意。
他径直走向那布满棋盘的影壁,微微凝眸转身看向我道:“贤侄好眼力,好棋艺。”
他的目光甚是温和,我却带着一丝做贼心虚的赧然。
那棋局,还是那原来的棋局,但又已然不是原来的那棋局了。
空寂大师走向我,轻轻摊开左手掌心,憨厚的放在我面前。
我很是不好意思,将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汗津津的放回他的手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我看这颗棋子是多出来的,怕是叔叔放错了——”
空寂笑而不语,唇边含着一丝莫可名状的诡异,宜喜宜嗔,亦正亦邪。风吹动他的道袍,飘飘所似。
他看向父亲,一拱手道:“令郎眼力非凡,贤弟得此灵儿应是老怀欣慰。”
随即又微微压低声音道:“想来有令郎前往,对我等大事,必有助益。”
我看着父亲面上细微的变化,耳根后轻轻抖动,鼻翼间向上细小的颤,心中直升腾起一种想溜的冲动,双腿却挪不开步子,想来此番定是家法难逃了……
心中一声叫苦。
只听得父亲淡淡一句:“我去送送空寂。你既是刚到西京,旅途劳乏,就先自去沐浴更衣吧,待歇了中觉,用过晚膳,直接来后堂宗祠找我。”
微微一顿,又补上一句:“不得出去乱逛。”
我唯唯诺诺领命,自去安置。
盥洗沐浴,又用过茶饭,想着要挨父亲一顿鞭子的家法,我自是第一个想到外公,偷偷溜出去外公府里搬救兵,这似乎确凿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想到此处,我略略转了转眼,看看家中院墙,想来我的瑜伽功夫,这院墙还难得了我去?
然而我错了,待我转悠到墙根,就发现明鉴司的暗哨竟有专门守墙根的选手。
以……权……谋……私……
我暗自腹诽着。略略郁闷,看来此道不通。
忽的眼珠一转,撇见柴房边上的菜大姐,菜大姐常年为府上购买菜蔬,故称菜大姐。
见菜大姐搬空了的菜蔬车子上,还有一堆虚虚浮浮的松麻袋。
我左右窥看,四下无人,于是一个跟头扎进去,把自己在里面埋伏好。
然并卵,大姐一拉车架,立刻觉着重量不对,她抡起一把铁秤砣,看准了就要抬手。
我见势不对,慌慌张张喊道:“菜姐,菜姐,别啊——是我,我啊——”
菜大姐把我从破布袋子里一把拎出来,略带粗糙的大手,慈爱的划过我的脑门子,把上面挂着的一两片菜叶子理掉:“小少爷今儿到了啊——怎么来这里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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