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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有情有义怜难侣 无法无天振饥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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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劝他喝酒说道:“韩大哥好汉敌不过人多你栽在他们手里又有甚么大不了的?

下次咱们约齐了跟他们红花会一对一的见过高下。”一名镖师道:“别人一对一那也罢

了老童你跟谁对?”童兆和道:“我找他们的娘儿……”话未说完突然咕咚一声跌在

炕下众人吃了一惊忙去扶时忽然手酸脚软一个个晕倒在地。徐天宏将单刀伸进窗

缝撬开了窗跳进房中。周绮跟着跳进只叫得一声“妈”眼泪已流了下来忙割断缚

着母亲双手的绳索。周大奶奶乍见爱女恍在梦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徐天宏将童兆和提

起叫道:“周姑娘你给兄弟报仇。”周绮挥刀砍去童兆和登时了帐。此人一生为非作

歹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日终于命丧徐天宏与周绮之手。周绮挺刀又要去杀

其余镖师徐天宏道:“这几个罪不至死饶了他们罢。”周绮点点头收回单刀。

周大奶奶知道爱女脾气要怎样便怎样向来任性而行除了父亲的话有时还听几句

此外谁都劝她不动见她对徐天宏的话很是遵从不禁暗暗纳罕。

徐天宏在众镖师身上一搜搜到了几封信也不暇细看放在怀内说道:“咱们快回

房去收拾东西就走。”三人跳窗回房徐天宏执了包裹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银子作房饭

钱到马厩里去牵了三匹马向东而去。

周大奶奶见女儿和徐天宏同行竟然同住一房更是疑心大起她也是火爆霹雳的脾

气。连问:“你爹呢?这位爷是谁?怎么跟他在一起?又和爹闹了脾气出来是不是?”周

绮道:“你才是跟爹闹了脾气出来的。妈你待会再问好不好?”母女两人都是急性子说

着就要争吵起来。徐天宏忙来劝解。周绮嗔道:“都是为了你你还要说呢!”徐天宏一笑

走开。母女两人鼓起了嘴各想各的心事。当晚在一家农家借宿母女俩同枕共话周绮才

把经过情形一一说了。她不善说辞周大奶奶又性急乱问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个赌

气不说一个骂女儿不听话闹到半夜才互将别来情形说了个粗枝大叶。

原来周大奶奶痛惜爱子丧命悲愤交集离家出走到皋兰去投奔亲戚许家。主人虽然

殷勤款客但她心中有事闲居多日实在闷不过了径自不别而行。这日来到潼关在悦

来客店见到镇远镖局的镖旗想起大弟子孟健雄曾说累她爱子死于非命的是镇远镖局的镖

头童兆和夜里便跳进店去查看。听得众镖师言谈那童兆和正在其内她怒气难忍冲进

动手镖局中人多终于被擒。她料想自己孤身一人决无幸免哪知女儿竟会忽然到来。

周绮说起这番报仇救人全是徐天宏出的计谋周大奶奶心中好生感激。

次日上路周大奶奶问起徐天宏的家世。徐天宏道:“我是浙江绍兴人十二岁上全家

就给官府陷害死光了只逃出了我一个。”周大奶奶道:“官府干么害你呀?”徐天宏道:

“绍兴府知府看中我姊姊要讨她做小我姊姊早就许了人家我爹当然不答应。知府就说

我爹勾结土匪我爹爹、妈妈、哥哥都下在监里教人传话给我姊姊说只要她答应就放

我爹出来。我那未过门的姊夫去行刺知府反给捕快打死了。我姊姊得到讯息投河自尽。

这一来我爹爹、妈妈、哥哥还有活路么?”周绮听得怒不可遏说道:“你报了仇没

有?”徐天宏道:“等到我长大学了武艺回去找那知府他已升了官调到别的地方去

了。这几年来到处找寻始终没得到消息。”周绮道:“这狗官叫甚么名字?我决放他不

过。”徐天宏道:“只知道他姓方至于叫甚么名字那时候我年纪小就不大清楚了。他

左脸上有一大块黑记一见面就知道。”周绮嗯了一声。

周大奶奶又问他结了亲没有在江湖上这多年难道没看中哪家的姑娘?周绮笑道:

“他这人太刁滑没哪个姑娘喜欢他。”周大奶奶骂道:“大姑娘家风言风语的像甚么

样子!”周绮笑道:“你要给他做媒是不是?哪家姑娘呀?是不是许家妹子?”当晚宿店

周大奶奶埋怨女儿:“你一个黄花闺女和人家青年男子同路走同房宿难道还能嫁给别

人吗?”周绮道:“他受了伤我救他救错了吗?他虽然诡计多端可是对我一向规规矩矩

的。”周大奶奶道:“这个你知道他知道。我相信你爹爹相信。但别人能相信么?除非

你一辈子不嫁人。否则给丈夫疑心起来可别想好好做人。这是咱们做女人的难处。”周绮

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两人越说越大声又要争吵起来。周大奶奶道:“那位徐爷

就住在隔房别教人家听见了不好意思。”周绮道:“怕甚么?我又没做亏心事干么要瞒

他?”次日母女俩起来店小二拿了一封信进来说道:“隔房那位徐爷叫我拿给奶奶

的。”周绮忙问:“他人呢?”店小二道:“他说有事先走一步今儿一早骑马走了。”周

绮抓住他领口喝道:“你干么不来叫我们?”店小二道:“徐爷说不必了他的话都写在

信上。”周绮放下店小二抢信来看见信上写道:“周大奶奶、周姑娘赐鉴:天宏受伤

亏得周姑娘救命感激之心不必多说。现在两位母女团圆此去开封路程已近天宏先

走一步请勿见怪。周姑娘相救之事天宏当然终身不忘但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请两

位放心可也。徐天宏上。”周绮看了呆了半晌把信一丢回房躺在炕上重又睡倒。周大

奶奶叫她吃饭动身她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周大奶奶急道:“我的大小姐咱们不是在铁

胆庄哪怎么还大小姐脾气?”周绮仍是不理。周大奶奶道:“你怪他一个儿不声不响的

走了是不是?”周绮气道:“他是为我好我怎能怪他?”周大奶奶道:“那么你在怪我

了?”周绮翻身向里把被蒙住了头。周大奶奶道:“你怪我甚么呀?”周绮霍的坐起说

道:“你昨晚的话一定都让他听见啦。他怕人家说闲话害我嫁不了人所以独个儿先

走。他信上不是说‘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吗?我嫁不嫁你操甚么心?我偏不嫁人偏

不嫁人!”

周大奶奶见她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知她对徐天宏已生真情虽然自己还未必明白但

不知不觉间已把心情流露了出来于是低声安慰:“妈只有你一个女儿难道还不疼你?咱

们到开封府见了你爹要他作主将你许配给这位徐爷。你放心一切包在妈的身上。”周

绮急道:“谁说要嫁他了?我有甚么不放心?下次人家就是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去救他一

救。别说一救半救也不救。”徐天宏那晚在客店宿下取出从镖师身上搜来的几封书信

在灯下细看有一封是镇远镖局总镖头王维扬写给韩文冲的催他即日赴京护送一批重宝

前赴江南云云其余的都无关紧要。徐天宏看了也不在意忽听得隔房周氏母女吵嚷起来

好几次提到自己名字一听之后十分不安自忖周绮如因救护自己而声名受累那如何对

得住她?于是留下一封信一早就先行走了。到得河南省境只见沿河百姓都因黄水大涨而

人心惶惶。徐天宏见灾象已成暗暗叹息心想:“黄河虽属天灾但只要当道者以民为

心全力施为未始没有挽救之道但做官的都当河工是肥缺一上任就大刮特刮几时有

一刻把灾害放在心上?”依着记号寻到开封在汴梁豪杰梅良鸣家中遇见了群雄。众人见他

无恙归来欢忭莫名。梅良鸣张宴接风。这时章进、卫春华、心砚各人的伤都已将息好了。

石双英赴回疆送信未回常氏双侠还在探听文泰来下落蒋四根则到黄河边上查察水势去

了。徐天宏对周仲英不提周大奶奶与周绮之事心想反正一天内她们就会赶到怕他细问起

来难以措辞只对群雄说起途中曾听到余鱼同的消息知他受了重伤与一个女扮男装的

少女在一起却不知是谁。众人议论了一会猜想不出都甚挂念但知余鱼同向来机警能

干必能设法养伤避敌。次日清晨周绮独自个来到梅家与父亲及众人见了众人又各大

喜。厮见后周绮悄悄对徐天宏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徐天宏心怀鬼胎料想这

位姑娘一定怪他不告而别要大大责骂一顿了打定了主意:“任她怎么骂我决不顶撞一

句就是。”慢慢走到她跟前。周绮悄声道:“我妈不肯来见我爹你给我想个法儿。”徐天

宏放下了心说道:“那么请你爹去见她。”周绮道:“妈也不肯见他口口声声说我爹

没良心。”徐天宏沉吟半晌说道:“好我有法子。”轻轻嘱咐了几句。周绮道:“这成

么?”徐天宏道:“一定成你先去吧。”

徐天宏待周绮出门和众兄弟闲谈了一会向梅良鸣请问本地名胜看看时候已到悄

对周仲英道:“周老爷子听说这里铁塔寺旁的修竹园酒家好酒是河南全省都出名的却

是不可不尝。”一听到好酒周仲英兴致极高笑道:“好我来作东请众兄弟同去畅饮

一番。”徐天宏道:“这里省城之地捕快耳目众多咱们人多去了不好。就由总舵主和小

侄两人陪老爷子去。怎样?”周仲英道:“好究竟是老弟顾虑周详。”于是约了陈家洛

三人径投铁塔寺来。

那修竹园果是个好去处杯盘精洁窗明几净徐天宏四下一望找了个雅座。三人饮

酒吃黄河鲤鱼谈论当年信陵公子在大梁大会宾朋、亲迎侯嬴的故事。陈家洛叹道:“大梁

今犹如是而夷门鼓刀侠烈之士安在哉?信陵公子一世之雄竟以醇酒妇人而终。今日汴

梁仅剩夷山一丘了。”酒酣耳热击壶而歌高吟起来:“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

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周徐二

人也不懂他唱的是甚么歌。

三人喝到酒意五分徐天宏举杯对周仲英道:“周老爷子今日父女团圆小侄敬你一

杯。”周仲英喝了叹了一口气。徐天宏道:“周老爷子心头不快是可惜铁胆庄被烧了

么?”周仲英道:“家财是身外之物区区一个铁胆庄又有甚么可惜的?”徐天宏道:

“那么定是思念过世的几位公子了?”周仲英不语又叹了一口气。陈家洛连使眼色要他

别再说这些话动他心境徐天宏只作不见又道:“当时小公子年幼无知说出了四哥藏身

之所周老爷子一怒将他处死。在周老爷子是顾全江湖道义我们可是万分不安。”陈家洛

道:“七哥咱们走吧我酒已差不多了。”徐天宏仍对周仲英道:“周大奶奶不知因何离

家出走?”

周仲英道:“她怪我不该杀死孩子。唉她一个孤身女子不知投奔何方。这孩子她爱

若性命我确是对她不起。其实我只是盛怒之下失手也非有心杀了孩子。待咱们把四哥救

出后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老妻找回来。我这么一把年纪世上亲人就只老妻和

女儿两人了。”说到此处忽然门帘一掀周大奶奶和周绮走了进来。

周大奶奶道:“你的话我在隔壁都听见啦你肯认错就好。我就在这里不用找我

啦。”周仲英一见妻子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周绮对陈家洛道:“陈大哥这是我

妈。”对母亲道:“妈这位是红花会的陈总舵主。”二人施礼相见。周绮命酒保把隔座杯

盏移过对周仲英道:“爹这真巧极啦我听说这里的酒好一定要来喝妈不肯来给

我死拖活拉的缠了来哪知就坐在你们隔座。”五人欢呼畅饮谈起别来之情。

周绮见父母团聚言归于好不由得心花怒放口没遮拦兴高采烈的说到杀童兆和、

报了害弟烧庄之仇。徐天宏连使眼色要她住口她只是不觉说道:“他的计策真好!那

些镖行的小子们都昏倒后我跳进窗去救起了妈。他抓起那姓童的提在我面前让我亲

手杀了这恶贼。”

周仲英和陈家洛给徐天宏敬酒。周仲英道:“老弟救了老妻又替我报了大仇老夫实

在感激得很。”徐天宏道:“老爷子说哪里话来这都是周姑娘的功劳。”陈家洛问道:

“你们两位怎么在途中遇到的?”徐天宏支吾了几句。周绮暗暗叫苦:“糟啦!糟啦!我说

杀童兆和时和他在一起那么以前的事怎么瞒人呢?”脸上一阵飞红低下头来神智一

乱无意中一挥将筷子和酒杯都带在地上呛啷一声酒杯跌得粉碎更是狼狈。陈家洛

鉴貌辨色知道二人之间的事决不止这些又听周绮提到徐天宏时总是”他”怎样“他”

那样不叫名字已料到了六七成。回到梅府后把徐天宏叫在一边道:“七哥你瞧周姑

娘这人怎么样?”徐天宏忙道:“总舵主刚才周姑娘在酒楼上的言语请你别向人提起。

她心地纯真光明磊落可是别人听见了要是加一点污言秽语咱们可对不起周老英

雄。”陈家洛道:“我也瞧周姑娘的人品好极啦我给你做个媒如何?”

徐天宏跳了起来说道:“这个万万不可我如何配得上她?”陈家洛道:“七哥不必

太谦你武诸葛智勇双全名闻江湖周老英雄说到你时也是十分佩服的。”徐天宏呆了半

晌不语。陈家洛连问:“怎样?”徐天宏道:“总舵主你不知道周姑娘不喜欢我。”陈家

洛道:“你怎知道?”徐天宏道:“她亲口说的她说恨透了我这种刁钻古怪的脾气以前

咱们一路之上老是拌嘴闹别扭。”陈家洛哈哈大笑道:“那么你是肯的了?”徐天宏

道:“总舵主你别白操心咱们不能自讨没趣。”忽然梅家的小厮走进房来道:“陈少

爷周老爷在外面请你说话。”陈家洛向徐天宏一笑走出房来只见周仲英背着双手在

廊下踱步忙迎上去道:“周老爷子有事吩咐命人叫我便是何必亲来?”周仲英道:

“不敢。”拉着他手到花厅中坐下说道:“我有一件心事想请陈当家的作主。”陈家

洛道:“老爷子但说不妨小侄自当效劳。”

周仲英道:“小女今年一十九岁了虽然生来顽劣但天性倒还淳厚错就错在老夫教

了她一点武艺寻常人家的孩子她就瞧不顺眼所以蹉跎到今还没对亲……”说到这里

似乎踌躇隔了一会才道:“贵会七当家徐爷江湖上大家仰慕他的英名。他有智有勇人

品又好。老夫想请陈当家的作一个媒将小女许配于他就是怕小女脾气不好高攀不

上。”陈家洛一听大喜连连拍胸说道:“此事包在小侄身上。周老爷子是武林的泰山北

斗既肯垂爱我们红花会众兄弟都与有荣焉小侄马上去说。”一口气奔到徐天宏房中

一说经过把徐天宏喜得心中突突乱跳。陈家洛道:“七哥我瞧周老英雄脸色他心中还

有一句话却是不便出口。我猜是这样不知你肯不肯?”徐天宏道:“哪有甚么不肯

的?”陈家洛笑道:“我也想没甚么不肯的。周老英雄三个儿子都死了小儿子还是因咱们

红花会而死。眼见周家香烟已断。我意思是委屈七哥一些不但做他女婿还做他儿子。”

徐天宏道:“你要我入赘周家?”陈家洛道:“不错将来生下儿子长子姓周次子姓

徐。自古道无后为大咱们这样办也算稍报周老英雄的一番恩义。”徐天宏深感周绮救命

之德慨然允了。两人回到周仲英房中请周大奶奶过来。周绮不知原因跟着进房。周仲

英一见陈徐二人脸色便知事成笑道:“绮儿你到外面去。”周绮气道:“又有甚么事

要瞒着我了。不成我非听不可!”话是这么说还是转身出去。

陈家洛将入赘之意说了。周大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来周仲英也是喜容满面连说:“这

哪里敢当这哪里敢当?”徐天宏跪下磕头。周仲英连忙扶起笑道:“我们身在外边没

带甚么赘见之仪待会我把那手打铁胆的法儿传你七爷你瞧怎样?”周大奶奶笑道:“你

老胡涂啦怎么还叫他七爷?”周仲英呵呵大笑。徐天宏知道铁胆功夫是他仗以成名的武林

绝艺今日喜事重重既得娇妻又遇名师忙再跪下叩谢。两人遂以父子相称。这件事一

传出去大家纷来贺喜。当晚梅良鸣大张筵席庆贺。周绮躲了起来骆冰死拉也拉不出来。

饮酒之间忽然石双英进来对陈家洛道:“总舵主你的信已经送到这是木卓伦老英

雄的回信。”陈家洛接了说道:“十二哥奔波万里回来得这样快真辛苦你啦快来喝

一杯……”话未说完突然蒋四根飞跑进来高叫:“黄河决口啦!”众人一听俱都停杯

起立询问灾情。蒋四根道:“孟津到铜瓦厢之间已决了七八处口子好多地方路上已没

法子走啦。”大家听了都感忧闷既恤民困而常氏双侠迄今仍未回报不知文泰来情状若

何。陈家洛道:“众位哥哥咱们在这里已等了几天五哥六哥始终没有消息多半前途有

变只怕洪水阻路误了大事。请大家想想该怎么办?”章进叫道:“咱们不能再等大伙

儿赶上北京去。四哥就是下在天牢咱们好歹也劫他出来。”卫春华、杨成协、蒋四根等都

齐声附和。陈家洛和周仲英、无尘、赵半山低声商量了几句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就马

上动身。”于是向梅良鸣谢了吵扰启程东行。陈家洛在路上拆阅木卓伦的书信信上对红

花会报讯之德再三称谢并说已召集族人秣马厉兵决与强敌周旋到底只以寇众我寡

势难取胜但全族老小宁可人人战死也决不屈服。信中词气悲壮陈家洛不禁动容问石

双英道:“木卓伦老英雄还有甚么话说?”石双英道:“他问起四哥救出来没有?听说没有

成功很是挂念。”陈家洛“嗯”了一声。石双英又道:“他们族里的人对咱们情谊很深

听说我是总舵主派去的使者大家对我好得不得了。”陈家洛问道:“你见了木卓伦老英雄

的家人么?”石双英道:“他夫人、儿子和两个女儿都见了。他大女儿是和总舵主会过面

的她问候总舵主安康。”陈家洛隔了一会缓缓的道:“她此外没说甚么了?”石双英想

了一想说道:“我临走时霍青桐姑娘似乎有些话要对我说但始终没说只是细问咱们

救四哥的详情。”陈家洛沉吟不语探手入怀摸住霍青桐所赠短剑。这短剑刃长八寸精

光耀眼剑柄金丝缠绕磨损甚多看来是数百年前的古物。霍青桐那日曾说故老相传

剑中藏着一个极大秘密可是这些日来翻覆细看始终瞧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回西望众

星明亮遥想平沙大漠之上这星光是否正照到了那青青翠羽淡淡黄衫?众人走了一夜

天明时已近黄河决口之处只见河水浊浪滔天奔流滚滚再走几个时辰大片平原已成泽

国。低处人家田舍早已漂没。灾民都露宿在山野高处有些被困在屋顶树巅遍地汪洋野

无炊烟到处都是哀鸣求救之声时见成群浮尸夹着箱笼木料随浪飘浮。群雄绕道从高

地上东行当晚在山地上露宿了一宵次日兜了个大圈子才到杜良寨真是哀鸿遍野惨不

忍睹。周绮一直和骆冰在一起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纵马追上徐天宏说道:“你鬼心眼儿

最多想法子救救这些老百姓啊。”徐天宏自与她定婚后未婚夫妇为避嫌疑两日来没说

一句话哪知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出个天大难题不由得好生为难说道:“话是不错可

是灾民这么多有甚么法子呢?”周绮道:“要是我有法子干么要来问你?”徐天宏道:

“赶明儿我对大伙说不许再叫我‘武诸葛’这外号免得你老是跟我为难。”周绮急道:

“我几时跟你为难啊?我话说错了好不好?我不说话就是。”说罢嘟起了嘴一声不响。

徐天宏道:“妹子咱们现下是一家人啦可不能再吵嘴。”周绮不理。徐天宏道:

“是我错了饶了我这次。你笑一笑吧。”周绮把头转开一张俏脸仍然板着。徐天宏道:

“啊你不肯笑原来是见了新姑爷怕羞。”周绮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举起马

鞭笑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打不打你?”骆冰在二人之后她怕白马远赴回疆来回万

里奔得脱了力这两日一直缓缓而行眼见周绮天真烂漫的和徐天宏说笑想起丈夫更

增愁思。未牌时分大伙到了招讨营这是黄河沿岸的一个大镇郊外灾民都逃到镇上来。骆

冰将身上所带黄金在银铺中换了银子买了粮食散。灾民蜂涌而来不一会全数完受

到救济的人连一成都不到。众人出得镇去许多灾民恋恋不舍的跟在后面只盼能得到一点

点粮食果腹。群雄心中不忍可是哪里救济得这许多只得硬起心肠上马驰走。

沿路灾民络绎不绝拖儿带女哭哭啼啼。群雄正行之间忽然迎面一骑马急奔而来。

山路狭窄那骑马却横冲直撞一下子将一个怀抱小孩的灾民妇人撞下路旁水中马上乘者

竟是毫不理会自管策马疾驰而来。群雄俱各大怒。卫春华先窜出抢过去拉住骑者左脚

一扯将他拉下马来劈面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面门之上。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

血水、三只门牙。那人是个军官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你们这批土匪流氓老子有紧急

公事在身回来再跟你们算帐。”上马欲行。章进在他右边一扯又将他拉下马来喝道:

“甚么紧急公事偏教你多等一会。”陈家洛道:“十哥搜搜他身上有甚么东西。”章

进在他身上一抄搜出一封公文。交了过去。陈家洛见是封插上鸡毛、烧焦了角的文书知

是急报公文是命驿站连日连夜递送的封皮上写着“六百里加急呈定边大将军兆”的字

样随手撕破火漆印抽出公文。那军官见撕开公文大惊失色高叫起来:“这是军中密

件你不怕杀头吗?”心砚笑道:“要杀头也只杀你的。”陈家洛见公文上署名的是运粮总

兵官孙克通禀告兆惠大军粮饷已运到兰封因黄河泛滥恐要稽延数日方能到达云

云。陈家洛把公文交给徐天宏道:“不相干跟四哥没甚么关系。”徐天宏一看喜容满

面说道:“总舵主这真是送门来的大宝贝。咱们相助木老英雄救济黄河灾民都着落

在这件公文上。”跳下马来走到那军官面前将那公文撕得粉碎笑道:“你去兆惠那

里还是回兰封?失落了军文书要杀头的吧?要命的自己逃吧。”那军官又惊又怒说不

出话来想想此言确是实情无可奈何脱下身上军装往水里一抛混在灾民群中走了。陈

家洛已明白徐天宏之意说道:“劫粮救灾确是一举两得只是大军粮饷必有重兵护送

咱们人少如何干这大事愿闻七哥妙计。”徐天宏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陈家洛大喜

道:“好就这么办。”当下分拨人手。各人接了号令自去乔装改扮散布谣言。次日上

午兰封城内突然涌进数万灾民混乱不堪。县令王道见情势有异叫捕快抓了几名灾民来

问话都说今日放赈济钱粮因此赶来领取。王道忙下令关闭城门。此时十传百百传

千四乡灾民大集城内城外黑压压一片万头耸动。王道差人传谕并无此事灾民哪里肯

信?

王道见灾民愈聚愈多心中着慌亲到东城石佛寺去拜见驻扎在寺中的总兵孙克通请

他调兵在城内弹压。孙克通道:“小将奉兆将军将令克日运送粮饷前赴回疆只要稍有失

闪就是杀头的罪名。不是小将不肯帮忙实在军务重大请王大人原谅。”王道再三恳

求孙克通只是不允。王道无奈只得辞出到得街上只见灾民已在到处鼓噪。

天将入夜忽然县衙、监狱、和街上几家大商号同时起火。王道忙督率衙役捕快救火

正乱间一名公差气急败坏的奔来报道:“大……大老爷不好了西门给灾民打开成千成

万灾民涌进城来了。”王道只是叫苦手足无措忙叫:“备马。”带了衙役往西城察看

走不了半条街道路已被灾民塞住无法通行。只听得灾民中有人叫道:“在东城石佛寺

粮银子大家到石佛寺去啊!”众灾民迎面蜂拥而来。王道大怒喝道:“奸民散布谣

言给我抓来审问。”两名衙役应了呛啷啷抖出铁链往一名身裁瘦小、正在大嚷大叫的

领头灾民头上套去。那人一把夺过铁链反手挥出登时打折一名衙役的脊骨大叫:“咱

们要吃饭啊又犯了甚么王法哪?”

王道见不是路回马就走绕到南门迎面又是一群灾民涌来。王道心想只有到孙总兵

那里去躲避。正行之间只见在城中巡逻的兵丁纷纷逃窜一个道人手执长剑一个胖子挥

动铁鞭一个驼子舞起狼牙棒一名大汉挺着铁桨随后赶杀过来。王道混在兵丁群中催

马逃向石佛寺。寺门早已紧闭守门士兵认得是知县大人开门放他进去。那时寺外灾民重

重叠叠已围了数层。灾民中有人叫:“朝廷下救济钱粮都给狗官吞没了。钱粮哪

钱粮哪!”众灾民齐声高呼声震屋瓦。王道不住抖连说:“造反了造反了!”

孙克通究是武官颇有胆量叫士兵将梯子架在墙头爬上梯去高声叫道:“是安份

良民快快退出城去莫信谣言。再不退去可要放箭了。”这时两名游击已带领弓箭手布

在墙头。灾民纷纷鼓噪孙克通叫道:“放箭。”一排箭射了出去登时有十多名灾民中箭

倒地。众灾民大骇转身就逃互相践踏呼娘唤儿乱成一片。孙克通在墙头哈哈大笑

笑声未毕灾民中有人捡起两块石子投了上来。孙克通侧身避开了一块另一块却从腮边

擦过只感到一阵痛楚伸手一摸满手是血不由得大怒大叫:“放箭放箭!”弓箭

手一排箭射出去又有十多名灾民中箭。灾民惊叫声中忽听两声呼啸两个又高又瘦的汉

子纵上墙去手掌挥处将几名弓箭手掷下地来。灾民愤恨弓箭手接连伤人涌上去按住狠

打有些妇女更是乱撕乱咬。红花会群雄早已混在灾民群中。徐天宏本意让官兵多作一些威

福使灾民愤怒不可遏止然后一鼓作气攻进寺中。忽见常氏双侠跳上墙头群雄都是惊

喜交集。

骆冰舞开双刀跳上墙头挨到常赫志身旁问道:“五哥见到四哥了么?他怎

样?”常赫志见了骆冰很是惊奇道:“咦四嫂你也来了?四哥见到了你放心。”骆

冰一听精神大振突然间喜欢过度反而没力气厮杀了跳在墙外坐倒扶住了头。章进

和心砚忙奔了过来连问:“怎样?受伤了么?”骆冰笑道:“没事五哥见到四哥了。”

看墙头时只见卫春华、杨成协、周绮、孟健雄都已攻上正与官兵恶斗。不一会寺门

打开蒋四根和孟健雄从寺中奔出向灾民连连招手大叫:“大家进来拿粮!”众灾民一

涌而入。寺中官兵先还挥动兵刃乱砍乱杀后来见灾民愈来愈多又有一批武功高强之人混

在其间统兵军官接连被杀了数名不由得乱了手脚。但官兵人数愈多又有兵器灾民却

不敢逼近。孙克通舞动大刀带着几名亲兵在墙头拚斗边打边退忽觉耳旁风生后心一

阵酸麻一松手大刀当啷啷跌落墙下双手不知怎的已被人反背擒住又觉得颈项中一阵

冰凉一个声音在脑后喝道:“你龟儿命令官兵抛下兵器退出庙去。”孙克通稍一迟

疑项颈中一阵剧痛竟是一把刀架在颈上那人轻轻把刀拖动在他颈项中划破了一层

皮。到了这地步孙克通哪敢不依只得高声传令。官兵见总兵被一个鬼怪模样的人擒住

主将既然有令何必再拚性命各自抛下兵器退出庙去。众灾民齐声欢呼。陈家洛走进大

殿只见五开间的殿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一车车的银鞘。石双英将县令王道掀来听他

落。陈家洛笑道:“你是县太爷吗?”王道颤声道:“是……是……大王。”陈家洛笑道:

“你瞧我像大王吗?”王道道:“我该死说错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陈家洛微微一

笑不答他的问话问道:“你是两榜出身吗?”王道道:“不敢不敢。”陈家洛道:

“不敢甚么?你既是进士胸中必有才学我出一个对子给你对对。”他折扇一挥秀眉一

扬笑道:“你对出饶你性命对不出呢嘿嘿那就不客气了。”众灾民听红花会群雄

告谕说不久就可分钱粮俱都安静了下来这又听说知县被擒红花会总舵主正在考较

他的才学都觉好奇围成一圈千百双眼睛集在王道脸上。陈家洛道:“你听着这上联

是:‘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却问河清易?官清易?’”王道满头大汗惶急之际本来便

有三分才学也随黄河之水流入汪洋大海了想了半天说道:“公子你这上联太难了

我……我对不出。”陈家洛答道:“也好不对也罢。我问你是黄河清容易呢还是官吏

清容易?”王道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我瞧天下的官都清了黄河的水也就清啦。”陈家

洛呵呵大笑说道:“说得好!饶你一命。你快召集吏役将钱粮散给灾民。喂总兵

官你也帮着点。”孙克通和王道好生为难军粮散失已是杀头的罪名怎么还能由自己手

里分出去?但若不听命令眼见当场便要丧命火烧眉毛只顾眼下万般无奈只得督

率兵卒吏役把军粮军饷给灾民。灾民欢声雷动纷纷向红花会群雄称谢领钱粮时不住

对孙克通和王道揶揄取笑两人只当不闻不见。陈家洛叫道:“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听着日

后衙门里要是派人查问便说是总兵官和知县太爷亲手给你们的。”众灾民哗然叫好连

说:“正是如此。”

群雄在一旁监视直到深夜眼见粮饷散已尽。徐天宏叫道:“各位父老你们把这

些军器都拿去藏在家里狗官知道好歹那就罢了要是我们走后:再来逼你们交还钱粮

大伙就给他们拚了。”众灾民这时对红花会群雄的话说一句听一句当下便有精壮男子过

来拾起众兵丁抛在地下的刀枪。官兵见灾民势大总兵又落入敌人手中哪敢抗拒?

陈家洛道:“大事已了各位哥哥跟我走吧!”站起身来群雄拥着孙克通在众灾

民轰谢声中离了石佛寺上马出城。驰出十余里陈家洛将孙克通往马下一推说道:“总

兵大人多谢你的粮食银子咱们后会有期。你下次再押粮饷千万送个信来。”双手一

拱哈哈大笑在群雄拱卫中绝尘而去。奔出里许陈家洛问常氏双侠道:“两位得到了四

哥的消息?”常赫志道:“见到十四弟留的记号说四哥已被送去杭州。”陈家洛大为诧

异问道:“送去杭州干么?怎么不去北京?不是皇帝老儿要亲审么?”常伯志道:“咱们

也觉得奇怪。不过十四弟做事素来精细定是探到了确讯。”

陈家洛要众人下马围坐商议。徐天宏道:“四哥既去杭州咱们就奔江南设法搭救。

杭州是咱们的地盘朝廷的势力也没北京大相救起来较为容易。不过还得请一位哥哥到北

京去打探消息以防万一。”众人俱各称是。陈家洛望着石双英说道:“再请十二郎辛苦

一趟。”石双英道:“好。”商议已毕石双英一人北上群雄连骑南下。

陈家洛再问起余鱼同伤势情况。常氏双侠说并不知情他哥儿俩一见到记号马上赶回

报信经过兰封时见灾民大集就随着灾民到石佛寺看看热闹碰上官兵放箭两人按捺不

住跳上墙去动起手来不意群雄都已到达。

众人得悉了文余二人的消息文泰来虽未脱险但已知二人安然无恙均感欣慰谈起

适才劫粮救灾之事痛快不已。周绮道:“西征大军没了粮饷霍青桐姊姊定可打个胜

仗。”无尘笑道:“那女娃子剑法不错人缘又好大伙儿都帮着她。盼她打个大胜仗好

让大家都欢喜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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