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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嗟乎兴圣主 亦复苦生民(2/2)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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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假意道:“我要等人呢。”温方义手一伸已隔衣叩住她手腕拉出店门两人共乘一

骑。四老尽往荒僻无人之处驰去眼见离城已远这才跳下马来。温方义把青青一摔推在

地下骂道:“无耻小贱人今日教你撞在我们手里。”青青哭道:“四位爷爷我做错了

甚么?你们饶了我我以后都听你们的话。”温方义骂道:“你还想活命?”擦的一声拔

出一柄匕。青青哭道:“二爷爷你要杀我么?”温方悟道:“你这叫是该死!”青青

道:“三爷爷我妈是你亲生女儿我求你一件事。”温方山铁青着脸说道:“要活命那

是休想!”青青哭道:“我死之后求你送个信给我那姓袁的朋友叫他独个儿去找宝贝

吧别等我了。”

四老一听到“找宝贝”三字心中一震齐声问道:“甚么?”青青哭道:“我反正是

死这秘密是不能说的。我只求你们送这封信去。”说着从衫上撕下一块衣角又从怀里针

线包内取出一根针来刺破手指点了鲜血在衣角上写起来。四老不住问她找甚么宝贝

她只是不理写好之后交给温方山道:“三爷爷你也不用见他托人捎去宛平城里刚才

咱们相会的那处酒楼这就得啦!”她虽是做作但想起袁承志无良心又不禁流下泪来。

四老见了她伤心欲绝的神情确非作伪一齐围观只见衣角上写道:“今生不能再

见我父重宝均赠予你请自往挖取不必等我。青妹泣白。”

温方义喝道:“甚么宝贝?难道你真知道藏宝的所在?”青青哭道:“我甚么都不知

道反正我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温方悟道:“呸压根儿就没甚么宝贝。你那死鬼父

亲骗了我们一场现在你又想来搞鬼。”

青青垂头不语暗暗伸手入怀解开了一对玉蝶的丝绦。这本是铁箱中之物当售宝变

钱之时她见这对玉蝶精致灵动就取来系在身上那是纪念她与袁承志共同得宝之意十

箱珍宝不计其数也不少了这对小小玉蝶。她突然站起身来叫道:“这信送不送也由你们

了这就杀了我吧!”只听叮叮两声清脆之音一对玉蝶落在地下。青青俯身要拾温方悟

已抢先捡了起来。四老数十年为盗岂有不识宝货之理?见玉蝶如此珍贵眼都红了。四人

心中突突乱跳齐声喝道:“这是哪里来的?”青青只是不语。温方山道:“你好好说出

来或者就饶了你一条小命。”青青道:“就是那批珍宝里的。我和袁大哥照着爹爹留下来

的那张地图挖到了十只铁箱里面都是珍奇宝物。东西实在太多带不了我只捡了这对

玉蝶来玩。我们说好这次要去全都挖了出来哪知你们……”说着又哭了起来。四老走到

一旁低声商议。温方达道:“看来宝藏之事倒是不假。”温方义道:“逼她领路去取。”

三老都点了点头。温方山道:“先骗她说饶命不杀等找到宝贝再来好好整治这小贱

人。”温方悟道:“我有个主意:咱们掘出了珍宝就把这小贱人埋在宝窟之中等那姓袁

的小畜生来掘宝一掘掘到这个死宝贝岂不是好?”三老同声大笑都说:“五弟这主意

最高。”四人商议已毕兴高采烈的回来威逼青青。青青起先假意不肯后来装作实在受逼

不过只得说出藏宝之地是在华山之巅。她是要四老带她去华山找到父亲埋骨的所在趁

他们在荒山中乱挖乱掘之时自己便可把母亲骨灰和父亲的骸骨合葬一起然后横剑自刎。

哪知她这句谎话一说四老却更深信不疑。当年温氏五老擒住金蛇郎君他也是将他们带上

华山。宝贝虽没找到金蛇郎君又突然失踪但他们脑海之中却已深印了宝物必在华山的

念头。当日张春九和那秃头所以上华山来搜索也是因此。

当下四老带了青青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只怕袁承志追到那时非但宝物得不到手

连四条老命也还难保。这天来到山西界内五人奔驰了一日已是颇为疲累在一家客店中

歇了。温方义人最粗壮食量最大一叠声的急叫:“炒菜、筛酒赶面条儿!”等店伙端

了饭菜上来他就和往常一般抢先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三老和青青正要跟着动筷温方

义忽从面汤中挑起一物惊叫一声登时直僵僵的不动了。四人大惊看他所挑起的赫然

是一只极大的黑色蜘蛛。温方达一摸兄弟的手已无脉搏脸色黑鼻孔里也没气了。温

方悟惊怒交集抓起店小二往地下猛力一摔喀喇两声店小二腿骨立断晕死了过去。温

方山抢出去一把抓住掌柜的胸口用筷子挟起蜘蛛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谋财害

命这是甚么?”那掌柜吓得魂飞天外连声道:“小店……小店是七十多年的老店厨房

又是干净不过怎……怎么有这……这东西……”温方山左手在他面颊上一捏那掌柜下颏

跌下再也合不拢口。温方山手一伸把蜘蛛塞入了他的口里片刻之间那掌柜便即毙

命。这时店中已经大乱温方达右手拿住青青手腕防她逃走左手抱起兄弟尸身。方山、

方悟两人乒乒乓乓一阵乱打不分青红皂白把住客和店伙打死了七八个随即在客店中放

起火来。旁人见他们逞凶哪敢过来?三老将温方义的尸身带到野外葬了又是悲痛又是

忿怒猜不透一只蜘蛛怎会如此剧毒。青青见过五毒教的伎俩寻思:“原来那老乞婆暗中

蹑上我们啦。”

次日四人在客店吃饭逼着店伙先尝几口等他无事这才放胆吃喝。行了数日一晚

客店中忽然人声嘈杂有人大呼偷马。温方悟起身查看将到马厩时黑暗中忽然嗤的一

声一股水箭迎面射来。他急缩身闪避已然不及登时喷得满脸都是只觉奇腥刺鼻知

道不妙。他眼睛已经睁不开来听声辨形长鞭挥出把偷施暗袭之人打得背脊折断。另一

人喝道:“老儿还要逞凶!”举斧劈来。温方悟长鞭倒转将那人连人带斧卷起用力一

挥那人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迸裂。温方达、温方山以为区区几个毛贼兄弟必可料理得

了待得听见温方悟吼叫连连忙抢出去看时只见他双手在自己脸上乱抓乱挖才知不

妙。温方达一把将他抱住。温方山纵身出外查看敌踪一无所见回进店房时见兄长抱住

了五弟的身体大哭原来温方悟已然气绝而亡须眉脸颊俱已中毒溃烂。温方达泣道:

“二十年前那金蛇恶贼从我们手里逃了出去那时他筋脉已断成为废人身边毒药也早

给我们搜出可是崆峒派的两位道兄却身中剧毒而亡莫非当时就是五毒教救了他……”温

方山道:“不错原来五毒教暗中在跟咱们作对。这次大家同受曹化淳之聘图谋大事眼

见已然成功那五毒教教主何铁手突然反脸以致功败垂成。直到现在我仍不知是甚么缘

故。”温方达沉思片刻忽地跳了起来叫道:“金蛇恶贼所用毒药如此厉害看来他就是

五毒教的?”温方山恍然大悟说道:“必是如此。”

两人想到当年金蛇郎君来石梁报仇的狠毒不觉栗栗危惧当下把温方悟的尸身埋葬

了商量了半天决心先上华山掘到宝藏之后再找五毒教报仇只是害怕他们暗中加

害不但饮食特别小心晚上连客店也不敢住了。这天两兄弟带了青青宿在一座古庙的破

殿之中。温方达年纪虽老仍具神力搬了两只大石臼一只撑住前门一只撑住后门方

才安心睡觉。睡到中夜佛像之后忽然悉悉数声两人登时醒觉只当是老鼠也不以为

意。温方山朦胧间正要再睡忽然鼻管中钻入一缕异香顿觉身心舒泰快美异常全身飘

飘荡荡的似乎神游太虚置身极乐。他心神一荡立即醒悟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温方达

虽然事起仓卒但究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见机极快拉住青青的手提着她跃上了供桌。星

光熹微下只见温方山手舞钢杖使得呼呼风响蓦地里震天价一声巨响佛像被钢杖打去

了一截。佛像后面跃出两名黄衣童子一人使刀向温方山攻去另一人手执喷筒又要喷射

毒雾。温方达手一扬**两声两支袖箭当场把两名童子穿胸钉死。温方山并不住手仍

在乱舞乱打。

温方达叫道:“三弟没敌人啦!”温方山竟是充耳不闻他神智已为毒雾所迷钢杖

越使越急。温方达瞧出不对抢上去要夺他兵刃。温方山把钢杖舞成一团银光急切间哪里

抢得入去?突然间温方山大叫一声杖柄倒转杖顶龙头撞在自己胸前鲜血直喷双脚一

挺眼见活不了。青青见三位爷爷数日之内都被五毒教害死温方山是她亲外公向来待她

比别的四位爷爷都好些这时不禁洒了几点眼泪。温方达一声不响把温方山的尸身抱出去

葬了在坟前拜了几拜对青青道:“走吧!”青青不敢违拗只得陪着他连夜赶路。温方

达一路防备更加周密。入陕西境后曾有一名红衣童子挨近他身边被他手起一掌登时震

破了天灵盖。青青见了他铁青了脸越来越是乖戾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这日快到华山脚

下两人赶了半天路很是口渴在一座凉亭中歇足饮水让马匹凉一凉汗。只见一名乡农

走进亭来打着陕西土腔问道:“这位是温老爷子吧?”温方达喝道:“你要干甚么?”那

乡农道:“刚才有人给了我两吊钱叫我送信来给你。”温方达道:“那人呢?”乡农道:

“他已骑马走了。”温方达怕有诡计命青青取信拆开见无异状才接过信笺只见共有

三页第一页上写道:“温老大:你三个兄弟因何而死欲知详情可看下页。”温方达骂

道:“他***!”忙展第二页观看几页信纸急切间却揭不开来。他伸手入嘴沾了些唾

液翻开第二页来见笺上写道:“你死期也已到了如果不信再看第三页。”温方达愈

怒随手又在嘴中一湿揭开第三页只见笺上画了一条大蜈蚣一个骷髅头再无字迹。

气恼中把纸笺往地下一掷忽觉右手食指与舌头上似乎微微麻木定神一想不觉冷汗直

冒。

原来三张纸笺上均浸了剧毒汁液纸笺稍稍粘住笺上写了激人愤怒的言辞使人狂怒

之际不加提防以手指沾湿唾液就此把剧毒带入口中。这是五毒教下毒的三**法之

一。金蛇郎君当年从何红药处学得用在假秘笈之上张春九即因此而中毒毙命。温方达惊

惶中抬起头来见那乡农已奔出数十步。他恼怒已极赶出亭来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情知

不妙待要镇慑心神更是头痛欲裂当下奋起神威飞戟直往那乡农后心掷去。那人正是

五毒教徒只道已然得手哪知短戟掷来如风似电狂叫一声铁戟穿胸而过身子竟被

钉在地下。温方达惨笑数声往后便倒。

青青叫道:“大爷爷你怎么啦!”俯身去看。温方达左手一伸忽地挺戟往她胸口刺

到。青青万想不到他临死时还要下此毒手只觉眼前银光闪耀戟尖已刺到胸口这时退避

已经不及只有闭目待死。忽听当的一声脚背上一阵剧痛睁眼看时短戟已被人打落在

地戟柄撞中了自己脚背。她转身要看是谁出手相救突觉背心已被人牢牢揪住动弹不

得。那人取出皮索将她双手反背缚住这才转到她的面前正是五毒教的老乞婆何红药。

青青一股凉气从丹田中直冒上来心想落入这恶人手里死得不知将如何惨酷倒是给

大爷爷一戟刺死痛快得多了。何红药阴恻恻的笑道:“你要我一刀杀了你呢还是喜欢给一

千条无毒小蛇来咬你七七四十九天才死?”青青闭目不答。何红药道:“你带我去找你那负

心的父亲就不让你零碎受苦。”青青心想:“反正我是要去找爹爹的埋骨之地就让她带

我去好了。”说道:“我也正要去寻爹爹你和我一同去吧。”何红药见她答应得爽快不

禁起了疑心但想金蛇郎君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也不怕他怎的冷笑道:“好你带

路。”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何红药道:“放开你?哼!”拾起温方达

的短戟在路旁掘了个大坑把温方达和那名五毒教徒两人的尸身都投在坑里盖上了泥

土一面掩埋一面喃喃咒骂:“你父亲虽是坏蛋可是我不许别人折辱他。这四个老头儿

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我早就要找他们的晦气了。直到今日方泄了心头之恨。怎么你

又叫他们做爷爷?”

青青不答心想:“我一说你又要骂我妈妈。”这天两人走了四五十里在半山腰里

歇了。何红药晚上用皮索把青青双足牢牢缚住防她逃走。次日一早天刚微明何红药解

开青青脚上皮索两人又再上山。山路愈来愈陡到后来须得手足并用攀藤附葛方能上

去。何红药左手已断无法拉扯青青于是解去她手上皮索要她走在前头自己在后监

视。青青从未来过华山反须何红药指点路径。当晚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宿。青青身处荒

山命悬敌手眼见明月在天耳听猿啼于谷思潮起伏又悲又怕哪里还睡得着?次晨

又行直至第三天傍晚才上华山绝顶。青青听袁承志详细说过父亲埋骨之所四周的景物

这时抬头望见峭壁见石壁旁孤松怪石流泉飞瀑正和袁承志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禁一阵

心酸流下泪来。

何红药厉声道:“他躲在哪里?”青青向峭壁一指道:“那石壁上有一个洞爹爹就住

在这里面。”何红药侧头想了一会记得当年金蛇郎君藏身之处确是在此左近咬牙切齿地

说道:“好咱们上去见他。”青青见她神色甚是可怖虽然自己死志已决却也不禁打了

个寒噤。

两人绕道盘向峭壁顶上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转角处传来笑语之声。何红药拉着青青往

草丛里一缩右手五根带着钢套的指甲抵住她咽喉低声喝道:“不许作声!”从草丛中望

出去只见一个老道和一个中年人谈笑而来。

青青认得是木桑道人和袁承志的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真这两人武功都远胜何红药但

自己只要一动五枚毒指甲不免立时嵌入喉头只听黄真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就快

上山啦。小师弟总也是日内便到。道长不愁没下棋的对手。”木桑笑道:“要不是贪下棋

你们华山派聚会我老道巴巴的赶来干么呀?凑热闹么?”两人一路说笑逐渐远去。何红

药深知华山派的厉害听说他们要在此聚会心想险地不可多耽当下伏低身子慢慢爬到

峭壁之侧从背囊里取出绳索一端缚住了一棵老树另一端缚着自己和青青缓缓缒下。

青青忽然见到峭壁上的洞穴叫道:“是这里了!”何红药心中突突乱跳数十年来长日

凝思深宵梦回无一刻不是想到与这负心人重行会面的情景或许要狠狠折磨他一番

再将他打死又或许竟会硬不起心肠而饶了他内心深处实盼他能回心转意又和自己

重圆旧梦即使他要狠狠的鞭打自己一顿出气那也由得他这时相见在即只觉身子

颤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右手乱挖乱撬把洞穴周围的砖石青草拨开。何红药命青青先进洞去掌心中扣了剧

毒钢套谨防金蛇郎君突袭。青青进洞之后早已泪如雨下越向内走越是哭得抽抽噎

噎。进不数步洞内已是一团漆黑。何红药打亮火折点燃了绳索命青青拿在手里照亮

路径。青青一呆心想:“烧了绳索怎生回上去?我反正是死在这里陪爹爹妈妈的了难

道她也不回去?”何红药愈向内走愈觉山洞不是有人居住的模样疑心大盛突然一把叉

住青青的脖子喝道:“你对老娘捣鬼可教你不得好死!”蓦地里寒风飒然袭体火光颤

动来到了空廓之处有如一间石室。何红药心中一震举起绳索四下照看只见四壁刻着

无数武功图形一行字写道:“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金蛇郎君和

她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给她绘过肖像题过字他的笔迹早已深印心里这四行字果然是

他手笔只是文字在壁人却不见不觉心痛如绞高声叫道:“雪宜你出来!我决不伤

你。”这一声叫喊只震得泥尘四下扑疏疏的乱落。

她回头厉声问青青道:“他哪里去了?”青青哭着往地下一指道:“他在这里!”何

红药眼前一黑伸手抓住青青手腕险些儿晕倒嘶哑了嗓子问道:“甚么?”青青道:

“爹爹葬在这里。”何红药道:“哦……原来……他……他已经死了。”这时再也支持不

住腾的一声跌坐在金蛇郎君平昔打坐的那块岩石上右手抚住了头心中悲苦之极数

十年蕴积的怨毒一时尽解旧时的柔情蜜意陡然间又回到了心头低声道:“你出去吧我

饶了你啦!”青青见她如此悲苦不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起爹爹对她不起袁承志也是

这般负心两人实是同病相怜忽然扑过去抱住了她放声痛哭起来。

何红药道:“快出去绳子再烧一阵你永远回不上去了。”青青道:“你呢?”何红

药道:“我在这里陪你爹爹!”青青道:“我也不上去了。”何红药陷入沉思对青青不再

理会忽然伸手在地下如痴如狂般挖了起来。

青青惊道:“你干甚么?”何红药凄然道:“我想了他二十年人见不到见见他的骨

头也是好的。”青青见她神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怕。何红药一只右掌犹如一把铁锹不住在

泥土中掏挖挖了好一阵坑中已露出一堆骨殖正是袁承志当年所葬的金蛇郎君骸骨。青

青扑在父亲的遗骨上纵声痛哭。何红药再挖一阵倏地在土坑中捧起一个骷髅头来抱在

怀里又哭又亲叫道:“夏郎夏郎我来瞧你啦!”一会又低低的唱歌唱的是摆夷小

曲青青一句不懂。何红药闹了一阵把骷髅凑到嘴边狂吻;突然惊呼只觉面颊上被尖利

之物刺了一下。她把骷髅往外一挪在火光下细看时只见骷髅的牙齿中牢牢咬着一根小小

金钗。金钗极短初时竟没瞧见。何红药伸手去拔竟拔不下来想是金蛇郎君临死时用力

咬住直到肌肉烂完金钗仍然咬在嘴里。何红药伸指插到骷髅口中用力扳动骷髅牙齿脱

落金钗跌在地下。她捡了起来拭去尘土不由得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妈妈名叫

‘温仪’?”青青点了点头。何红药悲怒交集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临死还是记着

那个贱婢把她的钗子咬在口里!”望着金钗上刻着的“温仪”两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突然把钗子放入口里乱咬乱嚼只刺得满口都是鲜血。

青青见她如疯似狂神智已乱心想两人毕命之期便在眼前从背囊中取出母亲的骨灰

坛解开坛上缚着的牛皮倒转坛子把骨灰缓缓倾入坑中。何红药呆了一呆喝道:“你

干甚么?”青青不答倒完骨灰后把泥土扒着掩上心中默默祷祝:“爹娘在天之灵有

知女儿已完成了你们合葬的心愿。”何红药夺过灰坛一瞧恍然而悟叫道:“这是你母

亲的骨灰?”青青缓缓点了点头。何红药反手一掌青青身子一缩没能避开这一掌正打

在她肩头之上一个踉跄险些儿跌倒。何红药狂叫:“不许你们合葬不许你们合葬!”

用手乱扒但骨灰已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她妒念如炽把骸骨从坑中捡了出

来叫道:“我把你烧成灰烧成灰撒在华山脚下教你四散飞扬四散飞扬!永远不能

跟那贱婢相聚!”

青青大急抢上争夺拆不数招便给打倒在地。何红药脱下外衣铺在地下把骸骨堆

在衣上用火点燃衣服。她左肘抵住青青不让她动弹右掌拨火使旺片刻之间骸骨已

经燃着石洞中浓烟弥漫。

何红药哈哈大笑忽然鼻孔中钻进一股异味惊愕之下登时省悟大叫:“夏郎你

好毒呀!”

青青也觉一股异香猛扑鼻端正诧异间突觉头脑一阵晕眩只见何红药扑在燃着的骸

骨堆上猛力吸气乱叫:“好好我本来要跟你死在一起。那最好好极了!”陡然抬

起头来凝望青青脸色恐怖之极。

青青大叫一声往外逃出奔出数丈神智逐渐胡涂腿脚酸软跌倒在地。袁承志在

饭店中见到何红药钉在墙角的记号知她召集教众大举追击同时青青又落在温氏四老手

里不论哪一边得胜青青都是无幸焦急万分立即纵骑疾驰沿路寻访。不久查知温氏

四老中已有三人中毒而死这一来更是挂虑当真是日里食不甘味晚间睡不安枕幸喜这

一批人的踪迹是向华山而去倒也不致因追踪而误了会期。赶到华山脚下时洪胜海在凉亭

边现有一片泥土颇有异状用兵刃撬土挖出来的赫然是温方达和另一人的尸。袁承志

道:“青弟必已落入五毒教手里咱们快上山。”安大娘安慰他道:“这时正是华山派的会

期穆老师父就算还没到只要黄师兄、归师兄哪一位到了定会出手相救。”袁承志道:

“五毒教胆敢闯上华山必是有备而来可别让师侄们遭了毒手。”崔希敏道:“连祖师爷

也到了怕他们怎的?大家快上山啊!”众人把马匹寄存在乡人家里急赶上山。快到山顶

时忽听得嗤嗤嗤一阵响数粒暗器划过天空。袁承志喜道:“木桑道长在上面他在招呼

咱们了。”当即从衣囊里摸出三枚铜钱向天猛掷只见三颗黄点消失在云气之中悠然而

逝隔了好一阵方才落下。崔希敏赞道:“小师叔这一下劲道好足!”袁承志正要跃出去

接还铜钱突然山腰中掷出一个黑黝黝的算盘飞将上去兜住了三枚铜钱这才落下。一人

从树后窜出接住算盘乞擦乞擦的摇晃大笑而来正是铜笔铁算盘黄真笑道:“师

弟你好阔气铜钱银子也随手乱掷这可不是挥金如土吗?我们生意人瞧着可着实肉痛。

做生意的钱一入手可不能还你了。”

崔希敏大叫:“师父你老人家先到啦!”抢上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他也不理会

是甚么地方心中高兴这几个头磕得加倍用力站起来时额角已给岩石撞肿了高高一

块。安小慧又是怜惜又是气恼不住低声埋怨。崔希敏只是傻笑。袁承志等也都上去见了

礼。各人互道别来情事。袁承志悬念青青正想询问大师哥有没见到她踪迹忽然间树丛里

扑出两头猩猩一齐紧紧搂住了袁承志。崔希敏大吃一惊叫道:“啊哟不好!”伸拳便

打。袁承志笑道:“大威小乖你们好!”伸手轻轻格开崔希敏打来的一拳。两头猩猩突

然吱吱乱叫放开了袁承志猛往山壁上窜去。崔希敏道:“是小师叔养的吗?糟糕猩猩

生气了!”眼见两头猩猩越爬越高身形渐小。袁承志心道:“大威、小乖定是藏着甚么好

东西见我回来要取出来给我。”望了一阵忽见峭壁上冒出阵阵烟来那处所正是埋葬

金蛇郎君的洞穴不觉一惊又见两头猩猩在高处指手划脚大打手势似在招呼自己过

去。安小慧也看了出来说道:“承志大哥两头猩猩在叫你呢!”袁承志道:“不错!”

向哑巴打了几下手势哑巴点头会意奔向石室取了火把长索与众人绕道上了峭壁之顶。

袁承志道:“洞里的路径只有我熟。我一个人进去吧。”在衣上撕下两片小布塞住鼻孔

点燃火把缒绳下去。两头猩猩在峭壁上乱叫乱跳搔头挖耳似乎十分焦急。袁承志刚到

洞口便见一阵浓烟冒出当下屏除呼吸直冲进去奔至狭道只见一人横卧在地凑近

一看竟是青青。这一下惊喜交集忙摸她口鼻呼吸已甚为微弱。眼见内洞微有火光尚

有一人躺在那里正是何红药还想入去相救突然间一个踉跄胸口作恶头脑晕眩登

时便要昏倒知道烟雾中含有剧毒忙弯身抱起青青奔出洞来抓住绳子。哑巴和洪胜海

一齐用力把两人吊将上来。袁承志见四周已无毒烟才深深吸了两口气忽觉肚里难受之

极再也忍耐不住在半空中大呕起来。

众人在峭壁上甚是担忧只怕他中了瘴气毒雾一个失手两人都跌入深谷之中。哑巴

和洪胜海战战兢兢的向上提拉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在旁护持。

眼见拉着两人将到山顶突然峭壁洞穴内震天价一阵巨响烟雾瀰漫山石横飞。众人

都大吃一惊。洪胜海一吓之下双手松了绳索。幸得哑巴耳聋并未听见兼之神力惊人

双手交互拉扯将二人提了上来。

袁承志脚一着地立足不稳登时软倒。木桑忙给两人推宫过气。这时峭壁中爆炸声一

阵接着一阵不知山洞之中怎会藏着这许多火药又不知谁在内中捣鬼各人面面相觑茫

然不解。过了一会袁承志悠然醒来调匀呼吸只觉倦乏万分连说:“好险!”又过一

阵青青也醒来了见了袁承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见两人醒转这才放心。过了

良久爆炸声全然停息崔希敏自告奋勇要下去查看。崔秋山把绳索牢牢系在他腰上缓

缓缒了下去。崔希敏见洞口已被炸出来的碎石巨岩封住再也无法入洞只得回上。青青神

智渐复断断续续的把洞中情由说了。”木桑叹道:“当年我见金蛇郎君在铁匣中藏箭已

惊诧他心计之工哪知还远不止此。这炸药如此威猛相较之下铁匣藏箭可说是微不足道

了。”

黄真道:“他竟会在自己骸骨之中种下毒药这又有谁能想得到?”崔希敏睁大了一双

圆圆的眼睛问道:“师父他在骸骨中种毒?他人已死了变成了枯骨怎么还能在自己

骨头中下毒?”黄真笑骂:“好等你老人家升天归位之后你倒在自己的傻骨头里放点

儿毒药瞧瞧!”众人都哄笑起来。崔希敏撅起了嘴唇;道:“人家不知道才问呢。”袁承志

道:“金蛇郎君夏老师是个极精干计算之人他自知一生结仇太多死后说不定会有人损毁

他的遗体。他善于用毒临终之时必定服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剧毒药剂。”崔希敏一拍大

腿恍然大悟叫道:“我知道啦要是有人烧他遗骨烧出来的毒烟就能害死人。”过了

一会又道:“那么洞里怎么又会爆炸?难道他还吃了炸药让炸药钻入骸骨?”安小慧怕

人笑他忙道:“炸药必是预先埋在炕中的。”袁承志黯然点头叹道:“青弟的母亲遗命

要和丈夫合葬现在两人虽然尸骨化灰但终于合葬在一起了。”崔希敏伸出了舌头不住

惊叹:“这人好厉害死了几十年之后还能对付去害他的人。活着之时那还了得?那五

毒教的恶婆也是死有应得。”袁承志道:“她虽然怨毒太过但一往情深也是个苦命之

人。”安小慧抚摸着两头猩猩头顶说道:“要不是大威和小乖现得早再慢一步不但

青姊姊救不出来只怕承志大哥也会给炸在山洞之中。”众人都说的确好险幸亏畜生的知

觉灵敏远远的就察觉有异。众人一路谈论适才的险事一路上山。安大娘和安小慧扶青青

走进石室给她洗脸换衣扶上床去休息。青青中毒甚深木桑道人虽给她服了解毒灵丹

但因金蛇郎君所用的毒药得自五毒教秘方寻常解药见不了功。她睡了一晚之后次日脸上

布满黑气病势更见沉重有时神智胡涂起来又哭又闹昏迷中只骂袁承志负心无义喜

新弃旧。众人见袁承志一副尴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怕他为难都悄悄退了出去。

袁承志柔声安慰坚称矢志靡他决不移爱旁人。青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不住呕吐黑水。

袁承志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在卧榻旁垂泪的份儿。众人在外面纷纷议论有

的说金蛇郎君用心狠毒自受其报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儿;有的说青青这样一个好姑娘虽

然爱使小性子心地却好若是就此不治实在教人难过。众人唉声叹气愀然不乐。将到

黄昏两头猩猩先叫了起来外面一阵人声喧扰原来是归辛树夫妇领着梅剑和、刘培生、

孙仲君等六名弟子到了。归二娘抱着儿子归钟小孩儿笑得傻里傻气的身子可大好了。她

听说青青中毒忙把儿子未服完的茯苓乌丸拿出来给她服下。青青安静了一阵沉沉睡

去。天黑后黄真的大弟子领着八名师弟、两个儿子到了山上。他先向木桑道人行礼然后

叩见师父、二师叔、二师娘。他见袁承志年纪甚轻自己大儿子还大过他要跪下向他磕

头实在有点不愿叫了一声“师叔!”不禁有点迟疑。袁承志见这师侄四十多岁年纪虎

背熊腰筋骨似铁站着几乎高过自己一个头先暗暗喝了一声彩心想大师哥如此英雄

确要这样威风的人物才能做他掌门弟子崔希敏人既莽撞武功又差和这位师侄可差得远

了见他作势要跪忙伸手拦住向黄真其余八名弟子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别多礼

啦!”崔希敏在一旁介绍说道:“我这位大师兄姓冯名难敌江湖上人称八面威风。”袁

承志道:“冯兄定是得着大师哥真传了。”黄真眼见冯难敌不肯对小师叔下跪心想他已是

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就不加勉强。他向来滑稽玩世于这些礼数也并不考究当下笑道:

“师父算盘精教出来的徒儿也就爱占便宜向小师叔磕几个头可就太吃亏了。”冯难敌

给师父说得不好意思便要向袁承志跪倒。袁承志急忙拦住。冯难敌当下命大儿子冯不破、

二儿子冯不摧向木桑道人与归、袁两位师叔祖、以及梅剑和等师叔依次拜见了。冯不破今年

二十三岁冯不摧二十一岁两人在甘凉一带仗着父亲的名头武林中个个让他哥儿俩三

分。他二人手下也确有点真功夫这时候见袁承志不过二十岁左右居然长着自己两辈心

中好不服气又见他红肿了双眼出来见客时泪痕未干心想此人不知甚么事吃了亏这般

哭哭啼啼的脓包之极英雄好汉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哪有受了人欺侮便哭的?对他更加瞧

不在眼里。他二人和归辛树门下的弟子个个交好知道就中孙仲君最是心傲好胜武功也

强。当晚哥儿俩偷偷商议要挑拨孙师姑去和这小师叔祖比试一场叫他出一个丑万一给

父亲或师祖知道了也怪不到兄弟俩头上。第二天两兄弟一早起来溜到外面去找孙仲君

迎面撞见八师叔石骏。他也是个年少好事之人武功和冯氏兄弟在伯仲之间喝道:“喂

你们哥儿俩探头探脑的找甚么?”冯不摧笑道:“我们在找孙师姑呢听说她在山东干掉了

不少渤海派的人要请她说来听听。”石骏喜道:“好啊刚才我见她在山那边正跟梅师

哥练武呢。”

三人兴冲冲的赶往山后。冯氏兄弟心中盘算用甚么话来挑动孙仲君去找那袁小师叔祖

比武。冯不摧悄声道:“要是孙师姑还在练剑咱们就说是那姓袁的说的这一路、那一路

都使得不对。”冯不破笑着点头。

刚转到山后忽听得孙仲君正在厉声叫骂这一下大出三人意外忙拔足赶去只见孙

仲君挺着单钩正在追逐一人。

注:李自成攻破北京事迹当时文士笔录见闻而流传后世者甚多。诸书作者对李自成无

不极为仇视文中自多夸张及诬蔑未可尽信。但闯军初时纪律严明进北京后便即**

当属事实否则不致成功后便即一败涂地。以下所录为《明季北略》一书中若干记载:(文

中所谓“贼”指闯军而言可见作者极有偏见。)o昧爽阴云四合城外烟焰障天微雨

不绝雾迷俄微雪城陷。或谓先有人伏内通太监曹化淳弟曹二公内应开门;一云:太

监王相尧率内兵千人出迎贼。贼将刘宗敏整军入军中甚肃。……太监曹化淳同兵部尚书张

缙彦开彰义门迎贼。……大抵京城之陷多由奸人内应耳。……已而贼大呼开门者不杀于

是士民各执香立门贼过伏迎门上俱粘“顺民”大书“永昌元年顺天王万万岁”。o

贼尽放马兵入城乱入人家。诸将军望高门大第即入据之。刘宗敏据田宏第李牟据周奎

第。o掌书宫人杜氏、陈氏、窦氏为自成所取而窦氏尤宠号窦妃。又有张氏亦嬖之。

自成集宫女分赐随

来诸贼每贼各三十人。牛金星、宋献策等亦各数人。o四月初一日宋献策云:“天

象惨列日色无光亟宜停刑。”初七日自成过宗敏第见庭院夹三百多人哀号半绝。

自成云:“天象示警宋军师言当省刑宜酌放之。”此中缙绅十一余皆杂流武弁及效劳

办事人。释千余人然死者过半矣。o贼初入城不甚杀戮。数日后大肆杀戮……贼兵满

路手携麻索见面稍魁肥即疑有财系颈征贿。有中途借贷而释者亦有押至其家任

其拣择而后释者。若缚至刘宗敏伪府便无生理。

o贼初入城时先假张杀戮之禁如有淫掠民间者立行凌迟。假将犯罪之寇杀死四

人分为五段据称以淫杀之故也。民间误信遂安心开店市嘻嘻自若……四五日后恣行

杀掠。先令十家一保如有一家逃亡十家同斩。十家之内有富户者闯贼自行点取籍没

其中下之家听各贼分掠。又民间马骡铜器俱责令输营于是满城百姓家家倾竭。o贼

兵初入人家曰借锅爨。少焉曰借床眠。顷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藏匿者押男子

遍搜不得不止。爱则置楼马上。有一贼挟三四人者又有身搂一人而余马挟带二三人者。

不从则死从而不当意者亦死。一人而不堪众嬲者亦死。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

人。降官妻妾俱不能免。……贼将各踞巨室。籍没子女为乐而士兵充塞巷陌以搜马搜

铜为名沿门淫掠。稍违者兵加其颈。门卫甚严即欲脱免不

可得也。不顾青天白日恣行淫戏。

o贼无他伎俩到处先用贼党扮作往来客商四处传布说贼“不杀人不爱财。不奸

淫不抢掠平买平卖蠲免钱粮且将官家银钱分赈穷民颇爱斯文秀才迎者先赏银

币嗣即考校一等作府二等作县。”……于是不通秀才皆望做官;无知穷民皆望得钱;

拖欠钱粮者皆望蠲免。真保间民谣有“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等语因此贼计

得售。

o贼兵入城者四十余万各肆掳掠。自成或禁止辄哗曰:“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

让我辈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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