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他算盘打得虽好哪知他脚尖方一沾地背后又是其寒澈骨的一声冷笑他情急之下反臂一刀抡去风声虎虎倒也有几分功力。
但他也知道这一刀绝对砍不着人家脚尖微错青蓝的刀光划了个半圆猛地向上斜挑刀花乱颤“玉带围墒”“梅花错落”刷刷两招狠、毒、快、准兼而有之。
他刀刀狠辣却也刀刀落空刀光缤纷中他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像鬼魅似的在他身侧掠动他手掌的冷汗将缚在刀柄上的绸布都渗得湿透了却越不敢停手将一柄折铁快刀舞得滴水不透。
“冷月仙子”冷笑着在他身侧绕动双手垂在肩下却不还手莫西用尽了“五虎断门刀”里所有精妙的招数却连她的衣裳部碰不到一点他们动手之处本是那家客栈后院当时难免惊动了住店的旅客出门人哪个愿意多事都把窗子关得紧紧的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春寒陡峭夜凤袭人三煞莫西额上的汗珠却涔涔乱落渐渐他真力越不继刷、刷、刷拼着最后之力接连进手三刀身形一矮嗖地向后倒窜将身躯贴在墙壁上。
他手里举着刀望着冷月仙子气喘咻咻他说道:“我姓莫的招子不亮不知道朋友是高人今天认栽了朋友念在同是武林一派亮个万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路转以后见着面我姓莫的兄弟七人总有补报朋友之处。”
他话说得不亢不卑虽然认栽但仍交待得场面已极果然是老江湖的口吻哪知冷月仙子艾青一向软硬不吃饶你说下个大天来她也仍是无动于衷冷笑望着莫西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她仍然穿着男用的文士衣衫衣袂飘飘衣衫里成熟的躯体被晚风一吹更为动人可是平日好色如命的莫西此刻再也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婀娜的体态了颤声说道:“朋友你未免也太不讲江湖过节了我姓莫的连毛都没有碰着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语调中已明显地露出怯意。
艾青仍然冷笑着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这也怪三煞莫西平日恶名太著才惹得这位老魔头动了杀机而她杀机一动再无更改的了。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却像是都踩在莫西心上莫西长叹一声道:“朋友你看看该怎么办吧!”当地一声将手中折铁快刀抛在地上突地手一扬十数点寒星自他袖中电射而出正是他成名绝技之一“七星神弩”。
七星神弩名虽为“弯”却是毒针平日安装袖管中机苫一动便电射而出一筒七针莫西左右双手都安着一筒不到危急时绝不轻施一经施出对手却很少有能避开的。
此刻他双手齐扬十四口毒针倏地射出方圆两丈之内都在他毒针的笼罩之下冷月仙子和他相距不过七八尺眼看就将丧在他这歹毒的暗器之下莫西开始冷笑在他暗器出手的那一刹那里他已经认为是万无一失的了。
莫西经过的大小战斗不知有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个武林的成名英雄伤在他这小小的十四口毒针之下。
“冷月仙子”冷笑未绝玉手轻招那十四口急如骤雨般的飞针竟如泥牛入海霎眼间失去踪影三煞莫西面色顿时惨白惊呼道:“千手书生!”虚软地靠在墙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须知艾青若以内家劈空掌力震飞这些毒针或是以绝顶轻功避开莫西虽也会惊异却不会吓得如此厉害而艾青此时所用的手法正是千手书生的独门功夫“万流归宗”也就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奇人——仇先生独步天下的绝技。
莫西久走江湖这种手法他虽未得见却听得已久了普天之下能将他“七星神弩”这种暗器收去的也只有“万流归宗”这种手法而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能够得这绝顶内功传授的也只有千手书生夫妇两人。
莫西骇惊而呼他嘴里虽叫着“千手书生”心里可想到了对手就是“冷月仙子”艾青又缓缓向他走近了两步他暮地一声厉吼双手十指箕张纵身扑了上去无招无式居然烂打了。
艾青一声冷笑玉掌挥处也是十四点寒星电射而出两筒“七星神弩”竟原物奉回莫西一声惨呼十四口毒针全射在他身上。
“冷月仙子”娇娜的身躯一动转身掠起。对莫西看也未再看一眼白色的人影一闪只留下濒临气绝的莫西躺在地上哀呼。
艾青以极快的度在屋顶上巡视了一转认清自己的房间窗户仍是开着的她毫不踌躇地掠了进去裴珏仍穿着那件大红女子衣裳伏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艾青一笑轻轻问道:“喂!你睡着了吗?”裴珏仍然伏在床上动也未动一下艾青打了个哈欠真有些乏了轻轻和衣躺在床角但却不知怎地眼睛虽合上了人也疲倦得很但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养神。
房里无灯但窗外有星月之光射进来是以光线并不十分黑暗她躺在床上觉得有一丝寒意朦胧之间觉得裴珏似乎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从窗子里照进月光刚好照在躺在她旁边的那人的脸上她竟哎呀一声惊叫了出来。
那人竟不是裴珏阴恻恻地冷笑一下。艾青面色如土双时一起用力腰一挺想掠起来那人右时支在床上左手微伸那么恰到好处地点在艾青腰上生像是艾青的腰自己送上来被他点的一样艾青腰一软吧地又倒在床上。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身形一动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他似的虚飘飘地从床上掠了起来将身上的那件火红缎子女衣脱了露出里面手工极其精致质料也异常高贵的短衫裤来。
他转到床后望了被他点中穴道躺在地上的裴珏一眼嘴角泛起一个狠毒的笑容将挂在床后的一件灰色长衫取来穿上身形显得极为凄苍走回床前对艾青道:“想不到我来了吧?”语调中带着三分讥诮和七分怨恨的意味。
“更想不到的总算让我抓着了你。”他眼中闪动着鹰隼一样的光芒冷笑着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伸手抓起了艾青也就像鹰隼攫起小鸡那么样轻易和安祥脚尖一点掠到窗口忽又冷笑一声掠到床后骄指如剑在裴珏身上疾点了两下身形一转从后窗掠了出去。
他身形是那么轻灵而曼妙像道轻烟似的倒躺在床后阴暗角落后的裴珏心里觉得说不出来的委屈对于这一切他都觉得有些茫然。
方才羡慕地看着艾青掠出房去他又累、又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仍穿着那件大红女衫觉得又羞、又愧站起来方想脱掉他出来才一日但这一天中他经历的事却比他一生中其他日子的总和仿佛还多些他有些难受却又很兴奋。
突地他觉得像是有些声音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瘦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前他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穿着灰色的文士长衫裴珏看不清他的面貌壮青胆子问道:“你是谁?”那人冷冷一笑问道:“你是谁?”
裴珏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那人冷冷一笑身躯稍微移动了一下问道:“艾青呢?”
有光从窗外射进来那人一侧脸裴珏看到那人的侧影宽额鹰鼻线条极其突出那人走上一步紧紧追问道:“艾青呢?”
裴珏下意识地一指窗口道:“她出去了。”那人眼珠一转裴珏只觉得身形像风一样卷了过来自己腰上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
那人一手提起了他口中喃喃低语着道:“怪不得我找不着她原来她找着了汉子。”
低头又看了裴珏一眼呸了一口骂道:“想不到她竟看上了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兔崽子。”
裴珏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他后面的那句话他倒有些会意觉得一肚子的冤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砰地将裴珏抛在床后裴珏只觉得四腰软软中又带着麻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地上。此刻那人抓着他临走的时候还在他前胸、颚下疾地点了一下。他也会些武功对穴道却是一点也不懂不知道人家究竟点在自己哪一个穴道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然而他却觉得像一年般那么长他耳朵本是贴在地上此刻听到房中有些声音他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喉中不禁低低出呻吟的声音。
接着他觉得眼前又是一花一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赫然来到他眼前他身子不能动也无法看到那人的上身。
接着那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一动朝他腰眼踢了两脚他觉得周身大痛却仍然不能动那人似乎极为惊异地“咦”了一声低语道:“原来是他的独门点穴。”搬起裴珏的身子在裴珏后心极快地拍了十几掌。
裴珏觉得周身的骨节像是散了一样猛地吐出一口浓痰身子虽然有病但却可以动弹了慢慢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人带着一脸轻蔑之色站在他面前颔下微微蓄着些短髭神情既清俊又高傲裴珏看起来竟像天神似的想到自己自卑之感又不觉而生。
此刻已经有些曙色了是以裴珏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他也能看得出裴珏的脸眉头一皱似是非常不屑。
裴珏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低下头去他觉得此刻像是特别安静耳畔竟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像是大地都睡熟了似的。
突地他觉得那人又踢了他一脚抬起头来看到那人的嘴朝他动了几下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心里不禁升起了极大的恐惧张口想呐喊哪知却只能出极低微的“呀、呀”之声他着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心里像是突然堵塞住了几十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人垂着头望着他目光中竟没有一丝怜悯对于世上一切值得怜悯的事他却施之以轻蔑一手抓起了裴珏的头端详了几眼倏然松手低语道:“这厮的手段果然狠毒已到极处。”望了裴珏一眼又道:“只能怪你没出息。”脚步一错悄然溜开了数尺衣衫一飘银波磷磷裴珏眼光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形竟像是比人家的眼光还快霎眼之间他已失去了踪迹。
裴珏眼中汩汩流下泪来他知道自己不但聋而且也哑了那银衫的中年人嘴里讲的话他虽然听不到可是脸上那种轻蔑的神色裴珏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高气做却处处受着压制处处被人欺负遇到冷月仙子刚刚有了一些学成武功的希望哪知又出了这种事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自己也变成一个既聋且哑的残废他紧紧扼着自己的喉咙恨不得立时死去。
这世界这生命对他说来是未免太残酷了些这年轻人本该像朝日一样的多彩而绚丽然而苍天却让他比雨夜还要灰暗。
晓色方开旭日东升有光从窗口射人将这问斗室照得光亮已极。
光线照过的地方将室中的尘埃照成一条灰柱裴珏呆呆的望着问着自己:“为什么在有光的地方才有灰尘呢?”
但他瞬即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是光线将灰尘照出来没有光的地方也有灰尘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他垂下头心情更为萧素他想:“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光线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灰尘都照出来呢?为什么让那些灰尘躲在黑暗里呢?”
蓦地门外有店伙的叫声:“客官天亮了要赶路的该起来了。”
声音虽然宏亮但裴珏却一丝也听不到窗外阳光更盛他的心情却和窗外的天气相反:“无亮了我该走了但是我走到哪里去呢?”虽然强忍着眼泪仍然沾湿了他的眼帘。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的。”他咬着牙环顾这斗室一次蓦地看到冷月仙子有个小包袱仍然放在桌子上他考虑着该不该去拿走:“别人的东西我能拿吗?”他脑海中不停地转动着蓦地想起:“但是我住了店该付店钱的。”于是他走过去将那包袱解开里面果然有一整锭元宝和一些散碎银子他连忙拿了一些将那包袱又扎好整了整身上的短衫裤走出房去。
昨夜的剧斗使得店伙对裴珏不禁另眼相看所以他虽然在奇怪昨夜进来了两人今天却只出来一个而且昨夜是女的今晨却变了男的但是他却自己警告自己:“少多事说不定这也是江洋大盗你要多事人家也许就会给你一刀。”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跑过去裴珏给了他一些银子一挥手表示说:“多的你拿去吧!”店伙一看非但不多还少了一点但是也不敢多说将艾青的马牵了出来陪着笑道:“客官多光顾。”心里却在咒着裴珏的祖宗:“住店不给钱还要铁青着脸充大爷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个兔二爷。”
但裴珏连他口中讲的话都听不到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了接着马缰心里有些高兴:“有了马我就可以到处跑了。”当然他这一丝高兴比起他的忧郁来还差得太远。
牵着马走了两步这失去视听之觉的孤苦的年轻人在思忖着自己的去路突地两个披着长衫手里拿着铁球的汉子朝他笔直地走了过来一个微拱着背太阳穴上贴着块膏药的汉子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匹马是哪里偷来的?”
裴珏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汉子一扬铁尺厉声道:“快跟太爷到衙门里去!”路人听了忖道:“原来是公差抓贼。”却不知这两个是在衙门里吃闲饭的角色昨夜赌了通宵牌九将一个月弄来的银子都输光了一早跑出来到处想触人家的霉头裴珏这一不说话他越得意喝道:“这人一定是贼你看他穿得这个样子手里却牵着这么一匹好马。”
他伸手就去夺马缰裴珏吃惊地抓着心里想说话口中却说不出来那公差“吧”地打了他一耳光骂道:“妈拉个巴子你这个小贼还耍赖。”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裴珏又气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公差现在精神全来了口中喝道:“小贼还敢还手!”左手一领裴珏的眼神右腿起处将裴珏踹在地上赶过去又是两脚。裴珏跟着“龙形八掌”学了那么久的武功此刻竟被这公门里最起码的把式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打小贼”原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那人一面踢一面喝骂着。另一个眯着眼颈子缩在衣服里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的瘦子打着哈欠道:“老张算了把脏物带回去就算了这小贼怪可怜的就马马虎虎放了他吧!”
贴着太阳膏的“公差”眼珠一转瞟了那匹马一眼那足足抵回他们昨夜输的钱还有多气不禁消了一大半朝地上的裴珏啐了一口牵着马刚想走那瘦子却又道:“这小贼身上的那个包袱说不定还有什么脏物你拿来看看。”
于是裴珏死命抓着的包袱又被他抢去那“公差”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拿了去却将那包袱扔到地上竟扬长去了。
裴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疼痛并没有放在这倔强的少年心上但是他的心却因受了这种委屈和侮辱几乎要爆炸了。
他无言地望着苍天:“为什么这些人要欺负我难道我生成就是该受人家的欺凌与侮辱的吗?”他愤恨那两个强抢去了那本属于他的东西他恨满街的路人眼看着这不平的事非但没有一个人管而且都还用轻蔑的眼光望着他。
但愤恨永远是于事无补的他踉跄地捡起了那“包袱”希望在里面还能找到一分碎银来买些烧饼充饥但是他失望了那个包袱里面此刻所剩的只有两本薄薄的书。书是用黑桑皮纸做的封面上面没有写字而他现在也没有看书的心情走了一段路肚子饿得越难受他天生傲骨乞求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做也不愿做。
他在路上踯躅着一个卖烧饼的胖子看着他觉得有些可怜拿了两块饼给他脸上还带着笑容裴珏感激得喉头都便塞住接着那他有生以来所接受到的最珍贵的赠与将那胖子的面容即时记在心里:“你有三颗金牙耳朵上有一粒痣。”他暗忖:“我不会忘记你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那胖子在做着别的生意拿着破旧的纸包烧饼给人裴珏嘴里嚼着烧饼心里却一动将包袱里的那两本薄书拿出来交给那胖子意思是说:“我吃了你的烧饼现在还你两本书让你包烧饼。”他竟不愿意白得别人一丝好处。
那胖子将那两本书翻了翻又回给裴珏摇了摇手意思是说:“我不要看。”却又拿了个烧饼给裴珏。
裴珏拿了那两本书转头就跑他知道那胖子一定以为还要吃烧饼他感觉到被屈辱了的悲哀跑着跑着眼睛又潮湿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一个天生做骨的人却偏偏在受到别人委屈的时候既无法反抗也无法辨明再值得悲哀的了。裴珏像一颗未经琢磨也未曾出光彩的钻石混在路旁的碎石里被人们践踏着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价值这颗钻石的命运是永远被人践踏还有能出光彩的一天吗?
这天晚上客栈门口多了个洗马的小厮他洗的马比任何人都干净但拿的钱却比任何人都少这还是本未在客栈门口洗马的那一群无赖中的“老大”可怜他才将一些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油水”的客人让给他。
他自然就是裴珏他认为靠劳力吃饭并不是屈辱因此他竟也安于这种卑贱的生活晚上就在客栈的房檐下一睡用那两本破书做枕头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也是唯一没有别人抢他的东西。
料峭的春寒有时使他半夜惊醒他就起来打一趟他也知道毫无用处的“大洪拳”一面安慰着自己:“夏天就要到了。”
但夏天还没有来的时候这小镇却来了个卖把式的老头子带着一匹疲弱的老马和一个十六八岁的小姑娘。
他们在客栈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打起锣那小姑娘耍着花刀裴珏看得眼睛都直了。觉得她耍得真好那老头子咳着嗽叫着江湖的场面话但使了半天看的人虽多给钱的人却少。
那老头失望了弯着腰咳着嗽收拾着场子那小姑娘叹着气在旁边帮忙。天黑了他们牵着那匹老马来到客栈门口店小二爱理不理地招呼着裴珏却去牵那匹老马比着手式意思是要替他们刷一刷那老者摇了摇头裴珏却在地上划了“不要钱”三个字那老头一笑就将马交给他。裴珏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那小姑娘的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笑意。
“这是一对多么漂亮的眼晴呀?”但是他立刻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现在甚至连檀文琪都不敢想因为一想她他就会觉得更难受。
晚上他又枕着那两本破书睡了像以前的那些日子一样他又被春寒惊醒可是今夜当他在星空下使着拳的时候除了满天的星星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望着那就是那耍把式的老头子。
那老头从客栈里走出来拿了块白粉在地上写道:“你学过武?”
裴珏点了点头那老头想了会又写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闯江湖虽然有时也会挨饿但总比你在这里刷马要强得多少年人也该在江湖上闯闯呀!”
裴珏大喜连连点着头那老头子满布皱纹的脸上也露出喜色他到底老了古铜色的皮肤现在也渐渐松弛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他忙总是件好事何况他对这小伙子还颇具好感。
于是第二天裴珏就由刷马的小厮变成了走江湖的小伙计他随着老头子在江南的一些小镇里飘泊着白天他打着锣拿着家伙有时也使一趟拳晚上他拿着那捆兵刃和老头子睡在一起夏天来了可是他却又觉得热了。
以往他的幻想此刻已被现实折磨得几乎已没有了影子但夜深人静他还没有睡着的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学成了惊人的武功使檀明大吃一惊后娶了他的女儿。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冷月仙子想到她映在墙上的那个美丽的影子。
但是白天当他看到那一双明媚而带着笑意的眼睛的孙锦平却对裴珏有着亲人般的慈爱这对自幼失去了亲人的裴珏来说已足够使他满足了何况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时还带着甜蜜的笑意呢。
他们离江陵越来越远这天到了龙潭天正在下着雨。
下雨对江湖卖艺的人们往来是一种无法补救的磨难花刀孙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晚上裴珏中夜而醒他梦到檀明拿着一把刀要杀他擅文琪在旁边拉着她爹爹的手所以他醒来时那极恐怖的感觉仍使他惊栗他一转脸看到孙斌也不在床上于是他就从那张木板搭成的床上爬起来挑亮了油灯穿上鞋子走出这间茅草搭成的小客栈里的小客房出去透透气。
雨已经止了这么凉快的晚上裴珏很少在夏天遇到过他走到小院子里仍然没有孙斌的人影他不禁开始奇怪:“孙老爹这么晚了会跑到哪里去了?”爬到那矮墙上一望——墙外那片荒地上的景相却吓得他差点从墙上翻下来。
原来墙外此刻喝叱连声刀光飞舞“花刀孙斌”掌中青钢刀涌起一片光影竟以名垂江湖的“五虎断魂刀法”对敌着对手的一枝丧门剑和两管判官笔刀风虎虎招沉力猛显见得在这柄刀上至少有着四十年的功力哪里还是他在耍把式使的那种刀法裴珏的眼睛都看直了。
使丧门剑的是个精瘦汉子左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使判官笔的短小精悍招式狠辣尽往孙斌身上可以致命的地方招呼。
“花刀孙斌”雪白的胡在夜风里带着刀光飘舞那使判官笔的双笔抢出一点“期门”一点“乳泉”刷地一塌腰双笔直上挑出竟点向孙斌的咽头招式快如闪电!
孙斌冷笑一声微一错步刀光一闪震得那自上斜削而下的丧门剑出:‘呛然“声长吟左腿虚虚踢出右腿倏然飞起”鸳鸯双飞腿“踢得那矮小汉子不得不赶紧撤招后退。使丧门剑的瘦长汉子冷笑叱道:“十年来姓孙的功夫倒还没有搁下可是今天我姓程的不叫你血洒此间从此江湖上就算没有我们‘淮阳三煞’这块字号。”刷刷两剑剑光带着青蓝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分外利明。
那使判官笔的此刻眼睛都红了也是边打边喝道:“想你断魂刀在武林中还算叫得起万儿的人物杀了人竟想一躲那可办不到今天没别的说赔我二哥的命来吧!”
孙斌一声不响“五虎断魂刀”使得风雨不透力敌这名震江湖的绿林巨盗:‘淮阳三煞“中的小丧门程瑛和夺命三郎郑昆炎的三件兵刃却也奈何他不得。伏在矮墙上的裴珏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话可是他脑中立刻将这件事猜出了九分。”这大概是有人向孙老爹寻仇这孙老爹以前一定也是个成名英雄为了躲避仇家就借卖艺来隐藏身份可是今夜还是让人家找着了!“他暗叹一声又忖道:“可惜我大不中用竟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人家怎么来的怎么动上手的我都不知道我是个笨蛋又是个残废。”
他的心更疼了起来头一抬忽然看到几点寒星似电般地向和“孙老爹”动着手的两个人身上袭去他知道这是暗器朝着旁边一看孙锦平手里也提着刀暗器就是从她手上出的。
小丧门剑一领夺命三郎掌中判官笔翻飞泼打将袭来的铁莲子击飞了口中大怒喝道:“什么人敢暗算大爷?”
语声方了孙锦平已像燕子般的掠了过来手中使的是柳叶刀刀光一闪“风虎云龙”上削呕咽下剁双足走的也是“五虎断魂刀”的路子但是轻灵巧炔和她爷爷的刀沉力猛却又截然不同小丧门冷笑一声:“小媳妇也出来了!”剑势一转刷刷两剑刺向孙锦平。
裴珏看得冷汗直冒他想不到孙锦平也有这么好的功夫对自己的无用也越惭愧难受。
这几人一动手这龙潭郊外小乡村的狗都吠了起来小丧门有些心虚低喝道:“老三卯上劲快了结这两个点子。”
夺命三郎闷哼了一声判官双笔直欺进孙斌怀里去这种短兵器讲究的就是“一寸短一寸险”另外还得加上快夺命三郎能扬名江北绿林这一对判官笔上确实有过人的功夫就连孙斌那么老辣的刀法却被迫得后退了两步。
但十数个照面一过夺命三郎手上的判官双笔就不得不缓下来孙斌掌中的刀却一招快似一招很快地占了上凤。
那边孙锦平掌中的柳叶刀却抵敌不住小丧门掌中的三才剑法一团刀光渐渐已被裹在小丧门轻灵巧炔的剑招里。
裴珏自家武功虽不行但总算还懂得不少此刻心中着急忖道:“看样子他们一个时辰里还分不出胜负来若惊动了别人怎生是好?”他却不知道此时早已惊动别人了只是大家部躲在房里谁肯出来招惹这种事。
孙斌早年闯荡江湖见过的大凤大浪不知道多少此刻眼角动处已看出他女儿情况的不妙蹬、蹬、蹬倒退三步刷地又窜上来竟施展出“五虎断魂刀”里的“进步连环夺命三招”来顿时将夺命三郎的身形压在自己刀光之下。
夺命三郎判官双笔蹦、点、架将孙斌的“进步撩阴”“连削带砍”狠辣的两招避了开去孙斌冷笑一声刀光忽地一圈夺命三郎右手判官笔一架左手方动却被孙斌刷地一腿踢在手腕上一只纯钢打造的判官笔脱手飞去。
他惊呼一声塌腰错步孙斌却怎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刀光如雪专找他左面的空门夺命三郎一枝判官笔才架得两招一声惨呼左肩上可着了一刀痛得连右手的判官笔都丢了。孙斌面寒如水成心将这江北巨盗废在自己刀下刷地又是一刀夺命三郎痛得冷汗直冒仍未忘了逃命扑地躺了下去“懒驴打滚”招式虽无赖但却总算躲开了此招。
那边小丧门一声厉呼喝道:“姓孙的光棍不打躺下的好朋友未免太狠了吧!”抽身想赶过去但孙锦平的刀却不要命的缠着他他心越急掌中的剑招也就越乱猛听得又是一声惨呼他知道夺命三郎八成儿是完了。
念头尚未转完孙斌已掠了过来刀光一领直剁小丧门的上三路口中却喝道:“平儿退下去用暗青子喂他。”
小丧门长剑越不济瞬眼之间肩头、腰下又中了两颗铁莲子掌中剑一招“啸雨转风”刚使到一半就痛得连剑招都使不完眼前刀光一花左腿上又着了一刀。
这种流血的场面裴珏是第一次见到他兴奋得全身抖恨不得那运刀如风身形如豹不是孙老爹而是自己才对心思。
孙斌自己知道劈在小丧门身上的一刀已用了八成劲已足够叫他去见阎王了用鞋底抹了抹刀口上的血低低说道:“把地上的铁莲子拾起来乘着天没亮赶紧离开这里。”
孙锦平嗯了一声晃起火折子在地上拾回铁莲子——那唯一可能露了他们身份的东西。
裴珏高兴得从矮墙上跳了下来孙斌望着他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窥破秘密而有不满这当然是因为已将他没有看做外人的缘故。
三人回到房里孙斌就开始检点行装裴珏知道是要走了在旁边捆着兵器方才的事孙斌一字不提裴珏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问有时不过偷偷去窥望孙锦平的眼色。
他们的行李当然不会太麻烦片刻之间就收拾好了每当收拾行李的时候裴珏就会非常兴奋因为他们又要出到另一个新的环境这种天涯飘泊的生活是每个年轻人都乐于尝试的。
他此刻也不例外地有着这兴奋的心情甚而比往常更要兴奋些因为他又经历了一件他以前所未曾经历过的事。
孙锦平低着头在收拾东西忽地看到裴珏的两本书她毫未在意地抛在裴珏身前裴珏也毫未在意地将它插在兵器担下。
他们连夜行天亮的时候就赶到一座小山的山脚。
那是京镇山地里一个比丘陵略为大些的小山但满山青绿分外觉得玲球可爱因为这是镇江与江陵两府之间的通道四季行人颇多因此在山脚下依山架搭着茶亭和面馆又因为有好几家在一起因此就有了竞争每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倒像是这时突然多了一个小镇的样子。
虽是凌晨但这些做行旅生意的客家都已开张了孙斌看了累得咻咻喘气的裴珏一眼也走进一家小面馆去打个尖。
这小铺子四面都是栏杆饭碗粗细的毛竹编的桌椅也是竹制看上去既清爽又干净裴珏坐在椅上喘气暗暗感激有这极好去处。
堂倌送上些吃食也无非是热汤面、包子一类的东西裴珏和孙锦平却吃得津津有味孙斌则有些食不下咽的样子。
这时茶棚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别无其他的客人蓦地道上尘土大起奔来两匹健马倏然在这间茶棚前停住了刷地下了马望里嚷道:“喂!店家快来儿碗面爷们吃了上路。”
说话的这人细高挑身材满脸上却带着病容两只眼睛陷下去老深眉骨高高耸起再加上两边鼓起好高的太阳穴不问可知是具内功的练家子。另一人却正好相反一身胖肉随着他走进来的脚步不住颤动着但腰畔的大皮囊却又告诉别人这是位使暗器的行家当然也是武林中人了。
这一胖一瘦的两个人一走进来就用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孙斌他们孙斌赶紧低下头去吃面仿佛甚为不愿意招惹他们。
裴珏转过了头去望人家觉得人家的眼睛里仿佛有电光似的也赶紧转过头不敢再去打量人家慌张之下手肘一碰却把靠在桌子旁边的那捆兵器碰倒了出哗然一声巨响。
方才他捆兵器的时候心有些慌意有些乱根本没有捆好此刻被他一撞红缨枪折铁刀齐眉棍散得一地。
而那两本用黑桑皮纸做封面的破书也落在这些兵器中。
那两个刚刚走进来的汉子目光一落到这两本书上脸色好像都骤然变了一下两人互视了一眼又望了坐在那里低头吃面的孙老爹和已站起来准备帮助裴珏拾兵器的孙锦平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那蹲在地上正手忙脚乱地拾着兵刃的裴珏身上。
裴珏当然不知道人家的两双电目正利箭似的瞪在自己身上正自愧恼着自己的莽撞哪知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了一个人也蹲了下来竟帮着自己将散落在最远的一杆花枪拾了过来。
他感激地一笑一拾头看到这帮着自己拾兵刃的人竟然就是方才走进来那个眼睛里仿佛有电光闪动的胖子。
他又望到这胖子也是一脸笑容那么臃肿的身材蹲在地上就像是个球似的这时候这胖子正准备去拾那两本黑桑皮面的书——但是这两本书距离裴珏较近裴珏一伸手就将那两本书先拾到手里了并且对那帮自己忙的胖子微笑了一下心下颇有些好感因为这世上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并不大多。
哪知道那胖子脸上的肥肉却不知怎地抽*动了一下张口说了一句活说的是什么裴珏根本听不到但是孙锦平却听到了。
那胖子说的是:“小哥你这两本书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但裴珏仍瞪着大眼睛含笑望着他他正有些莫测高深的感觉。
哪知那坐在桌上的小姑娘却说道:“你不要和他说话他是个聋子又是个哑巴你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见。”
这胖子“哦”了一一声像是颇为惊异地站了起来眼珠转了两转突然脸上掠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指着那两本书向孙锦平道:“姑娘这两本书卖不卖的?”
孙锦平一皱眉微嗔道“不卖不卖我们是卖把式的可不是卖书的你看书卖书的铺子多得很——”那胖子哈哈一笑眉梢眼角泛起一种生像是捡着宝贝的神色眼角俏悄一瞟那始终沉着脸站在旁边的瘦长汉子一眼又道:“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卖书但是我看着这两本书的面子很好看就想买下来化个十两、八两银子我都不在乎。”
这一下孙锦平可吃了惊须知“十两、八两”银子在当时可是一笔颇为惊人的数目孙锦平他们劳苦奔波几个月也可能没有这种收入她自然会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化这么多银子来买这两本非但不起眼而且简直已经破烂了的书。
她吃惊而怀疑地打量了这胖子几眼坐在那里吃面的“孙老爹”更是满脸异容因为他昔年也是武林中颇有些“万儿”的人物闯荡江湖已有多年因之他一眼便猜出这一胖一瘦两人是谁了。
原来这胖子竟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多臂人熊邱怀仁而那个黄面的瘦长汉子却竟是名满武林的独行巨盗、金面韦陀叶之辉。
是以“孙老爹”所惊异的并不是他女儿所惊异的而是这两个在江湖中久著凶名的人物怎会客客气气地向个女孩子买两本书?
这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本书的价值——在一个刷马的残废孩子身上的书有谁会去注意到它的价值。
他们也不知道:这两本书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曾在江湖中惹出无数风波又使得千手书生和冷月仙子为之反目冷月仙子也因之吃尽苦头还险些丧生于此的武林秘笈。
这两本书竟是百十年前的武林第一异人大名至今传诵不息的海天孤燕所遗留的秘笈海天孤燕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就全记载在这上面。
那多臂人熊和金面韦陀颇具眼力他们一眼看到在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孩子这里竟有着和传说中的“海天秘笈”极相似的书惊异之下自然也难免奇怪却自然也有些怀疑。
因之多臂人熊就故意蹲下来帮忙想看看这两本书是否就是他们所料中的他虽然没有拿着这两本书但是裴珏拿书的时候书页散开了一下已被这老江湖一眼瞥见里面果然像是有着些练功的图形。
但是他并不敢立时伸手去抢试想这么一本书怎会在一个武功平常的人身上——就是武功平常的人得了这两本书后武功也不会再平常了呀!这本是极合理的料想。
因之这身形似肥猪狡猾却如狐狸的老江湖就用言语试探着孙锦平这么一答话他脸上的假笑就变做真笑了。
他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足有十两重拿在手中一晃一面又带着诡笑说道:“我最喜欢收藏封面好看的书了你卖给我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一面说着他还一面向裴珏打着手式他和孙锦平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多臂人熊脸上的笑容愈见开朗这本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秘笈眼看就要落到他的手上那么不要三年邱怀仁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将要来得更其响亮他的肥脸上绽开了花朵。
裴珏还蹲在地上孙锦平回头看了她爹爹一眼征求她爹爹的意见是不是该将这两本“破书”卖给这个“疯子”。
“孙老爹”则于暗中思忖着该如何应付这局面他到底也是久闯江湖此刻已猜出这个“刷马残废孩子”身上的这两本书必不寻常只是他为避强仇隐迹多年武林中的事他也久已隔膜是以此刻他还未想出这两本书就是“海天秘笈”来!
可是他虽已知道这两本书必非寻常他当然也不愿意被这多臂人熊以十两银子买去但是他却想不出一个法子来拒绝。
因为这两人在江湖中都是有名的心狠手辣反目便能杀人“孙老爹”自忖武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两人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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