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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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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捕影捉风深闺惊噩耗焚香对月弱质感沉疴

刘縯听说刘仲阵亡,蓦地狂叫一声,向后便倒。慌得众人忙走近来,将他扶起。

但见他口流白沫,人事不剩刘文叔、伯姬、邓辰俱是泣不成声,见刘縯这样,更加伤心。众人手忙脚乱一阵子,只见刘縯半晌才苏过一口气来,说道“天丧我也!”

说了一声,才放声大哭。众人一齐劝解道“将军悲伤过度,何人复仇?目下且请保重要紧!何况二将军已经归天,岂能复生呢?”刘縯哭得死去活来,半晌坐在地上叹道“二弟!我和你实指望同心协力,共除莽逆,恢复我家基业。谁知大志未伸,竟和你永诀了。”言罢,泪落如雨,邓辰也在旁边拭泪劝道“縯兄!现在仲弟已经弃世,你徒悲何益!为今之计,火上眉梢的时候,还不想指挥应付吗?”刘縯含泪上马,便和众人进城商量大事去了。

在下一支笔,不能叙两边事,到了这个时候,只好将他们这里高高搁起,专说阴丽华的情形了。我要是直接叙下去,列位要说小子抄袭后汉了。

闲话少说,再表阴丽华和明儿下得楼来,见过她的母亲。

邢老安人因为前几天感了一点风寒,这两天也就好了。见丽华来定省,自然是欢喜,将她搂入怀里笑道“我的儿,为娘病了几天,累得你日夜不安,我心中老大不忍。”

明儿笑道“太太你还不晓得呢?小姐夜夜都要来伴你,却被我们劝住了。因为你老人家面前,一者用人本来不少,一者大主人、二主人俱在这里,什么事还怕不周到吗?所以我们劝小姐不要烦神。而且小姐的贵体又薄弱,假若劳累出什么来,岂不教你老人家加倍不安么?”邢老安人笑道“好孩子!你的话极有见识,果然一些儿也不错。但是你们小姐她这样的孝心,我可不是修得出来么?”丽华在她母亲的怀里,仰起粉脸笑道“你老人家有了贵恙,理应我们亲自服侍,才是个道理,那些不晓得道理的丫头,她们偏要说起她们的歪理来,兀自不肯放我前来服侍你老人家。”邢老安人忙道“我儿,明儿这话,你倒不要看错,她实在合我的心理。”

明儿笑道“罢呀!你老人家不要说罢,我们为着不准她来,不知道被她骂了多少不知礼的丫头了。”邢老安人笑道“明儿!你这孩子深明大义,我素昔最欢喜你的。你可要原谅你们小姐的孝心才好。”

明儿笑道“我们是奴才,小姐是主人,小姐纵有千桩错,难道我们还敢去和小姐反驳么?休要说小姐是一片的孝心,愈是我们留得不是,论理我今天要请太太责罚我呢。”丽华笑着对邢老安人道“你老人家听见吗?这蹄子的嘴愈说愈刁刻得厉害了。”邢老安人笑道“这个你倒不要怪她,她原是一片好意,不料你反来说她不知礼,可不是白白的冤枉她了吗?”

丽华微笑点首道“太太不要讲,这事原是错,我回楼去给这蹄子赔罪如何?”

邢老安人笑道“那倒不必,你也不算错。”

明儿笑道“太太还不晓得呢,小姐赔罪,不是嘴里赔罪。”

邢老安人插口笑道“不是嘴里赔罪,是什么赔罪呢?”明儿做起手势向邢老安人笑道“原来她用竹板子来赔罪啊!”邢老安人摇头笑道“明儿,你不要乱说,你们小姐她从来没有过动手动脚的,拿出做主子的派子来。”丽华笑道“这蹄子越发来怄我了,好好!我今天就拿一回做主子的派头出来,给个厉害你尝尝。”

明儿笑道“我不怕,有太太呢!”丽华笑对邢老安人道“你老人家听见吗?都是你老人家将这些蹄子庇护上头了。”

她刚刚说罢,瞥见阴兴神色仓皇地走进来,对邢老安人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邢老安人见他这样,吓得一跳,忙问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阴兴说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吗?后面白水村刘家昆仲起兵复汉,联合宛城李轶、李通,教他们做内应。不料事机不密,李通、李轶的全家四十余口,全被杀了,只逃去他们弟兄两个。现在宛城王莽的贼兵,正向白水村开进来,剿灭刘氏兄弟。我想滔天大祸,就在眼前了。”他说到这里,丽华抢着问道“你这话果真么?”他急道“这事非寻常可比,难道还来骗你们不成?”她登时吓得玉容失色,星眼无光。

邢老安人也吓得抖做一团,口中说道“刘家兄弟也太不自量力,他们有多大本领,就存这样的妄想,岂不是自己讨死么?”丽华道“太太哪里话来?莽贼暴虐,万民侧目,敢怒而不敢言。刘氏昆仲乃汉家嫡派,此番起义名正言顺,谁不附和呢?

说不定将来可成其大事的。”邢老安人道“你这话原属不错,但是他们这一来,却又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呢。”

阴识此时也走了进来,但见他急急地说道“兄弟,贼兵马上就要杀到眼前了,要想法子来预备才好。”阴兴道“我们这里又不去帮助谁,料他们不会来的,至多我们出去躲避躲避罢。”丽华道“你这是什么话呢?贼兵如果到了白水村,难保不来扰搅的。还不是去预备的好,好免得后悔莫及呀!”

老邢老安人也插口说道“儿呀!你们千万不可大意。他们这班贼兵,还讲什么道理呢!管你帮助不帮助,他们只晓得抢掠烧杀,赶紧去预备才好呢!”

阴识、阴兴兄弟两个满口答应道“太太不须忧虑,我们就去预备就是了。”

他们就出了门,点齐乡勇,将四周的吊桥撤了,四处的屯口埋伏着强弓硬弩。

阴识带了五百名乡勇,在东半边巡阅;阴兴带了五百名乡勇在西半边巡阅。不到巳牌的时候,就听得北边喊杀连天,旌旗蔽野,阴家兄弟加倍留神。在四周的壕河边,像走马灯一样,不住脚地团团巡阅。此时只见一班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地,十分凄惨。白水村四周一带的村落,被那些贼兵抢劫一空,放起火来,登时红光直冲霄汉,隐隐地听得兵器响声,叮当不绝。

没多时,果然见了一队贼兵,向他们的壕边蜂拥而来。为首一个贼将手执方天戟,跃马到了壕边,用剑一指,向阴兴说道“那个汉子,快将吊桥放下,让我们进去搜查贼人!”阴兴答道“我们这里没有贼人,请你们到别处去搜查罢!”那贼将剔起眼睛说道“你是什么话,凭你说没有,难道就算了吗?我们奉了命令来的,你越是这样,我们偏要查的。识风头,快些将吊桥放下!要惹得咱家动火,冲进庄去,杀你个玉石俱焚,那时就悔之晚矣!”

阴兴正要答话,只见阴识跃马赶到,问他究竟。阴兴便将以上的事告诉阴识。

阴识陡然心生一计,对贼将说道“你们不要在此乱动,你们的主将是谁?”那个贼将喝道“我们的主将难道你不晓得吗?你站稳了,洗耳听清,乃甄阜、梁邱赐两个大将军便是!”阴识听了,呵呵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两个,他们现在哪里?”那个贼将说道“他们带着后队兵还没到呢。”阴识笑道“既如此,放下吊桥,让我们去会会他们,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今朝恰巧碰着了,大家也好叙叙。”他说罢,便令乡勇放下吊桥,缓辔出来,笑容可掬地对那贼将说道“烦尊驾带我一同去瞧瞧老朋友。”那个贼将听他是甄阜、梁邱赐的好朋友,只吓得张口结舌,半晌才答道“那那那倒不必,他他他们还未到呢,我我我去替你老人家转达就是了。”他说着,便领着士卒离开杨花坞。临走的时候,还向阴识道歉一阵子。

阴识见自己的计策已奏效,还不乐于敷衍吗,便放马过了吊桥,随即令人撤起。

阴兴笑道“你这法子好倒好,但是甄阜、梁邱赐如果真个来,那便怎样应付呢?”

阴识笑道“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班狗头,你估量他回去还敢和甄阜、梁邱赐去提起这件事么?真个过虑了。你细细地想想看,难道甄阜、梁邱赐不教他们打仗,教他们出来掠劫烧杀无辜的百姓吗?恐怕没有这种道理吧!我虽然撒下这个弥天大谎,料瞧他们一定不敢回去提起的。”阴兴沉吟了片晌,拍手笑道“你这条计,真是好极了!马上如果再有贼兵来滋扰,简直就用这话去对付他,岂不大妙!”阴识摇手道“动不得,这条计,万不可再用。适才那个贼将,我见他呆头呆脑的,故想出这样的计来去吓骗他。凡事须随机应便才好,要是一味地抱着死题做去,岂不偾事么?”

话犹未了,只见南面又是一队贼兵冲到濠河边,为首一员贼将手执鹰嘴斧,怪叫如雷,连喊放下吊桥,让咱家进去搜查不止。阴识、阴兴慌忙带着乡勇飞也似地赶过来,说道“我们这里没有敌人,请向别处去搜查罢!”那个贼将大怒喊道“好贼崽子,胆敢抗拒王命,手下人,与我冲进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队贼兵,一齐发喊起来,便要冲了过来。阴识见了这种情形,晓得这个贼将的来势不讲道理,只得大声说道“好贼子,谁教你们出来搜查的,这分明是你们这班狗头,妄作妄为罢了,识风头,趁早走,不要惹得老爷们生气,将你们这些狗头的脑袋,一个个揪下来,那时才知杨花坞的老爷厉害呢!”

那个贼将只气得三光透顶,暴跳如雷,忙令一众贼兵,下水过濠。那些贼兵扑通扑通地跳了十几下水。谁知水里早就埋藏着铁蒺藜、三面匈等,那跳下去的贼兵,没有一个活命,都是皮开肉绽,腹破如流,一齐从水里浮了起来。那时村里的乡勇,一齐大笑。那个贼将,又惊又怒,仍不服气。又叫贼兵运土填濠。

阴识右手一挥,登时万弩齐发,冲在前面的贼兵,早被射倒数十个,贼将才知道厉害,挥着贼兵,没命地逃去了。阴兴道“这岔子可不小,这个贼将回去,一定要说我们抗拒王兵。

假使大队的贼兵全来,那便怎么办呢?“阴识也踌躇半晌道”事到如此,只好硬头做下去,别无办法。如果让这班鸟男女进来,试问还堪设想么?“这时忽然众乡中走出一个人来,对阴识说道”为今之计,最好将这班贼兵的尸首先埋了。

如果没有人来便罢,假若有人来责问,我们一口不认,他们没有见证,也无奈何我了。“阴兴拍手道”妙!懊钕缬陆跚欧畔拢党鋈ィ呤职私沤切┰舯氖籽诼窳耍献沤矗菲鸬跚牛匀幌蛩拇θパ苍摹?

谁知一直等到天晚,竟没有一个贼兵前来。北面喊杀的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大家方才放心。又巡守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见那一班逃难的陆续不断的回来,知道贼兵已去,阴识、阴兴才卸甲进庄。

到了家里,先到邢老安人面前请安,只见房里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忙问仆妇,谁知一个仆妇也没有,弟兄两个,一直寻到后花园的书房里,才见邢老安人和丽华及明儿、碧儿等一班人,都在里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阴识忙请了安,接着阴兴也过去请安。

邢老安人见他们弟兄两个,好好的回来,心中自然欢喜,忙问道“现在你们回来,大约贼兵已经退去了?”阴识道“母亲不要惊慌吧,现在贼兵确已退去了。”

丽华插口问道“两家的胜负如何?”阴兴道“还要问呢,方才听见一班逃难的百姓说的,刘家兄弟,大败亏输,全军覆没了!听说弟兄三个之中,还被贼兵杀了一个呢!”丽华听得,芳心一跳,忙问道“死的是第几个?”阴兴道“大约是个最小的吧!”

她听得这话,陡然觉得心中似乎戳了一刀,眼前一黑,扑地向前栽去。

慌得众人连忙将她扶起。只见她星眼定神,樱口无气,吓得邢老安人大哭起来。

阴识、阴兴也莫名其妙。谁也不知她和刘文叔有了这重公案,一个个面面相觑,手慌脚乱。邢老安人更是儿天儿地的哭个不祝过了半晌,才见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哇地哭出声来,大家方才放心。这时只有明儿一个人肚里明白。到了这时,邢老安人只是追问明儿。明儿晓得安人溺爱小姐,说出来料也无妨,便将以前的公案,一五一十地说个究竟。

邢老安人方才明白,正要开口,阴识是个孝子,晓得母亲一定要怪兄弟出言不逊的,忙道“这是兄弟听错了,昨天被贼兵杀的原是刘仲,不是刘文叔。”邢老安人却并不怪丽华做出这样不端的事来,反而怪阴识有意妒嫉他妹子,便将阴兴骂得狗血喷头。可怜阴兴有冤难诉,只得满脸赔笑道“安人!

请不要动气,只怪我没有听真,得罪了妹子。“邢老安人骂道”不孝的畜生,还在这里噜嗦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阴兴被她母亲骂得垂头丧气,张口不得,连忙退了出来,阴识也随后出来。向阴兴笑道”兄弟你今天可是冤枉死了!耙跣诵Φ溃骸彼道凑嫫婀旨耍氩坏矫妹镁褂姓庋丁斩依此登祝膊灰骷依醋鞣ィ膊蛔迹喜坏剿箍瓷狭苏飧隽跷氖澹业共唤狻!耙跏墩档溃骸泵妹玫难哿Γ徊淮怼A跷氖逭馊耍慊峁婷挥校俊耙跣说溃骸泵挥小!耙跏兜溃骸鞍。≌飧隽跷氖澹以谑寤岵俚氖焙颍淮危欢榔钚海一掷蠖龋匆欢梢猿鋈送返氐摹?

而且他又是汉室的嫡派,他此番起义,一定能够恢复汉家基业。“阴兴道”如果他果真死了,那么汉家岂不是同归于尽么?“阴识道“道路之言,不可轻听。”

话犹未了,外边探事的儿郎,走进一个来禀道“现在贼兵已经退守宛城,刘縯领兵到棘阳了。”阴X识忙问道“刘家兄弟听说阵亡一个,不知是谁?”那探事的说道“阵亡的差不多就是刘仲。我听说刘仲是员勇将,当他们失败时候,他一个人独战四将,临死还将一个贼将的手腕戳伤,你道厉害么?”阴识一摆手,那探事的退出。他忙与阴兴兄弟两个,一同进来,对邢老安人说道“请母亲放心罢,现在刘文叔果然未死,和他的哥哥到棘阳去了。”邢老安人听了这话,忙去告诉丽华。丽华才稍展愁容。大家便到前面楼上,邢老安人一面又差人出去打探究竟。数日后,得了回音,说刘文叔果然未死,丽华自然欢喜。

光阴似箭,年复一年,丽华深闺独处,倍觉无聊,常闻人言沸沸,说刘文叔现已封为汉大将军,现在洛阳。但言人人殊,她的芳心,转难自信。

有一天晚上,她晚妆初罢,只见一轮明月从东方高高升起,她寸心有感,便命明儿捧香伺候。明儿便捧着宝鸭香炉,内盛着沉香,用火引起。明儿便对她说道“姑娘要爇香,有何用处?”丽华微颌螓首,答道“此刻无须你问,我自有用处。”

明儿早巳料着**分,也不便再问,只得捧着香盘,静悄悄地立在旁边听她吩咐。她将罗裙一整,粉脸一匀,婷婷袅袅地走下楼来。明儿也捧香盘跟她下了楼。

转楼过阁,不多时进得园来,她走到牡丹亭的左边,亭亭立定,便命明儿去取香案。

明儿忙将手中的香盘,安放在牡丹亭里,她一径向书房而来。到了书房门口,只见里面灯火已熄,鼾声大作,她敲门喊道“小才,小才!快点将门开放,我有事呢!”喊了半天,小才听得有人叫门,冒冒失失地爬起问道“谁敲门呀?”明儿答道才听见是明儿的声音,心中大喜,没口地答应道“来了,来了,好姐姐!劳你等一等?”说着,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将门开了,劈面将明儿往怀中一搂,说道“好姐姐,你今天可是和我干那勾当么?”明儿被他一搂,不禁心中一动。后来又想丽华教训她的一番话,不觉用手将小才往旁边一推,怒道“谁和你来混说,小姐现在这里,仔细着你的皮。”小才听说小姐在此,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忙放了手,说道“不肯就罢了,何必要这样的大惊小怪呢?”明儿道“赶快搬一张香案到牡丹亭旁边去,休要再讲废话了。”小才见她这样与往日大不相同,当然不敢再去嬉皮笑脸的了,忙搬了一张湘妃竹的香案,跟着明儿径向牡丹亭而来。这正是神女无心出云岫,襄王乏术到阳台。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慰娇娃老妪烹野雉见仙婆医士想天鹅

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从东方含羞带愧慢慢地现了出来。她的可爱的光华,照遍大千世界。她最能助人清兴,而且又能引人的愁思和动人的感触。那一群小鸟见她出来,似乎受了感触的样子,反舌歙翼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响。那园里的花儿似乎动了清兴,展开笑靥,静悄悄地度它的甜蜜生活。

亭右的她,似乎引动愁思,拂袖拈香,仰起粉脸,朝着月亮微吁了两口气,玉手纤纤地将香插到炉中,展起罗裙,盈盈地拜了下去,深深地做了四个万福,樱唇微微地剪了几剪,便退到牡丹亭里,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斜首望着天空,可是她的一颗芳心,早就沉醉了。那个善伺人意的明儿走到香案跟前,端端正正地拜了几拜,跪在地上,口中说道“我们小姐随便什么心事,全要和我说的,今天她不告诉我,我已经明白了,我要替小姐祷祝,过往神祗,但愿姑老爷封王为帝,扫平暴乱,四海清宁的时候,用香车宝马,将我们小姐接了去,做一品夫人,我也沾光得多了。”她说到这里,丽华嗤地笑了一声,也不言语。

明儿便站起来,跑到丽华的身边笑道“姑娘,我说的话,错么?”她也不答应。明儿笑道“我晓得了,我刚才祷祝,还少两句,因为小姐和他已经分别好久了,姑老爷现在得志,就来将小姐接去,早成佳偶吧!”丽华笑道“好不要脸的蹄子,任何没脸的话,你都嚼得出。谁要你在这里捣鬼?”明儿笑道“嘴里说不要我在这里,可是心里不知怎样的欢喜呢。”

丽华笑道“这蹄子越来胆越大了。”明儿笑道“罢呀!姑娘你不要这样装腔作势的,像我明儿这样的体贴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了。”丽华笑骂道“嘴不怕烂了么,只管噜嗦不了。

少要嚼舌头,跟我到园中去闲步一回罢!懊鞫闶状鹩Γ愫靶〔沤惆甘杖ァ?

小才高高兴兴地起来,只当明儿喊他去做那个勾当的呢,后来被明儿一拒绝,又加上一个迎头二十五,只弄得垂头丧气。

见明儿喊他搬香案回去,碍着丽华在这里不敢多讲,只得将香案搬起。临走的时候,向明儿下死劲盯了一眼,口中叽咕道“你不记得那天百般在哄我和你。”

他刚刚说到这里,明儿羞得无地可容。

丽华早已明白,忙向小才喝道“蠢才!她叫你将香案搬去,难道还不依从么?

怎的嘴里叽咕什么,还不给我快点搬去,迟一些,我回去告诉太太,马上就将你赶了出去,看你倔强不倔强咧!”小才叽咕道“姑娘不要怪我,原是她惹我的。”

丽华喝道“她惹你做什么?男女大了,难道还不知回避吗?”

明儿还恐他再说,忙向丽华道“这东西出口不知一些轻重,还是让我去告诉太太,请他立刻动身的好。”她说罢,故意要走,吓得小才连忙跪下哭道“好姐姐!我下次可不敢了,你如去告诉太太,我就没有性命了。”丽华见他这样,禁不住笑将起来,忙道“还不快些搬了去!”小才从地上爬起来,搬起香案飞也似地去了。

丽华向明儿笑道“这真奇了!我讲的话,倒没有你的话有用,可不是反了天了吗?”明儿羞容满面,低着头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搭讪地说道“小姐不要笑我罢!只怪我一着之错。”丽华忙道“你不用见疑,我本来和你说的一句玩话。

一个人谁没有错处呢?不过错了以后,千万不能再错就好了。

我们主婢,也不比得别人,你就得有一点错儿,现在已经改过自新,我难道还来追究你吗?我们去散步罢!八蛋眨兔鞫中值礁鞔θハ泄湟换亍?

这时,正是新秋天气,池内的荷花,已经半萎,亭旁木樨,早结蓓蕾;野虫唧唧地叫个不祝她徘徊了一回,究竟乏味,便欲和明儿回去。明儿笑道“今天的月亮真是难得,我们停一会子回去吧。”她说道“还是早一些儿回去的好,免得太太盼望。”明儿点头道是,便和她顺着花径走了出来。还未到园门,蓦地起了一阵微风,习习吹来,丽华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当时倒也没有介意,便和明儿出得园来,回到楼上,只见雪儿笑道“你们到哪里去的?太太一连着人来问过几次了。”明儿笑道“你怎么回的?”雪儿笑道“我说小姐到后花园里去散步了。”明儿笑道“看不出你倒有些会隔壁算呢,真的我和小姐方才从花园里来的。”

她们俩正在谈话,碧儿跑进来说道“太太不放心,打发我来望望小姐回楼不曾。”明儿笑道“这蹄子,想是眼睛跑花了,小姐坐在这里,难道没有看见吗?”

碧儿一掉头见了丽华,忙笑道“原来小姐回来,我还没看见呢。你到太太那里去吗?”明儿见她懒懒的,只当她疲倦已极,忙向碧儿道“你去到太太那边,就说小姐在后园里逛了一会,现已回来。因为身体疲倦,已经睡了。”碧儿答应去了。

明儿向雪儿道“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天不早了,也该去睡了。”雪儿道“不等小姐睡了,我就好去睡的吗?”明儿道“这里用不着你,小姐自有我来服侍,你早点去挺尸罢,省得到明天早上,教人喊得舌枯喉干的,还是不肯起来。”雪儿果然瞌睡,巴不得明儿这两句呢,忙起身下楼睡觉去了。

明儿走近来,向丽华问道“姑娘还吃点东西么?如果要吃,我就去办。”她摇头说道“不需不需。我此刻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头晕起来,你快来扶我到床上去躺一下子。”明儿忙扶她立起。谁知她刚才站起,哇的一口,接着一连哎了十几口,复又坐下,只是呻吟不止。明儿忙去倒了一杯开水,与她漱口,然后扶她上床,用被子替她盖好。自己又不敢离开,先用扫帚将楼板上扫得清洁,过来低声问道“小姐!你现在觉得怎样?”她呻吟着答道“别的倒不要紧,只是头昏得十分厉害,像煞用刀劈开的一样。”

明儿哪也怠慢,脚不点地地飞奔下楼,告诉邢老安人。她听了这话,滚萝卜似地扶着碧儿赶到丽华的楼上,进了房门,就发出颤巍巍的声音问道“我的儿!你觉怎样?”说着,已到她的床前。邢老安人坐在床沿上,又问了一遍。丽华见母亲到了,忙勉强答道“请母亲放心,我只不过有些头晕,别的倒不觉得怎样。”邢老安人伸出手来,在她的身边一摸,竟像火炭一样的滚热,不禁慌了手脚,大骂明儿不当心服侍姑娘。

明儿一声也不敢响,满肚子委屈。丽华忙对邢老安人说道“娘呀!你老人家不要去乱怪她们,一个人头疼伤风,原是当有的事呢。”邢老安人说道“假若她们服侍周到,你又何能感受寒凉呢?”

说话时,阴识、阴兴听说妹妹生病,忙着一齐赶来慰问。

阴识向邢老安人说道“母亲!你老人家放心,妹妹差不多是受了一些寒凉了,所以才这样发热头晕。买一些苏散的方子来,疏化疏化自然就会好了。”邢老安人道“可不是么,这都是些丫头不当心,弄出来的。”说着,便问阴识道“买些什么苏散方子?你快些儿用笔写好,就叫小厮去配罢!”阴识答应着,退了出来,蘸墨铺纸,写首荆芥、防风、白芷、苏叶、麻黄五样,便叫一个小厮配去。小厮拿着单子,飞也似地向宛城去了。没多时,小厮将药买好回来,送到楼上,明儿忙接过来,一样一样地放在药炉里,对匀了水。一会子,将药煎好,将渣滓剔下,盛在碗里,明儿捧着便进房来。

邢老安人见了骂道“痴货,那药刚刚煎好,就忙不了捧来,怪烫的,教她怎样吃法?还不先摆在茶几稍为冷冷。”丽华忙道“烫点好,就给我吃罢!”邢老太太说道“乖乖!

你不用忙,那药刚才从炉子里倒出来,滚开的怎样吃法?等得稍减一点热气,再吃罢!袄龌膊谎杂铩鞫耸闭娓鍪翘湫Σ坏茫瞬豢伞?

停了一会,邢老安人喝道“你那小蹄子,难道听我说了两句,就动气了么?

痴呆呆地站在那里,药也不捧过来,还等我去捧不成?”明儿忙将药捧了过来。丽华就向明儿的手中,将药吃完。明儿放下药碗,用被子替她重重盖好。阴识对她说道“妹妹!你好生睡一会子,等到出了些汗,马上就要好了。”丽华一面答应着,一面向她母亲说道“母亲,你老人家请回去安息,我没有什么大要紧,出了汗就好了。”邢老安人忙道“是的,我就睡觉去,夜间千万自己留神,出汗的时候,不要再受风要紧!”她满口答应,邢老安人又叫雪儿起来,帮着明儿服侍小姐。雪儿一骨碌爬起来,没口的答应。邢老安人又叮嘱一番,才扶着碧儿下楼去了。接着阴识、阴兴也自下楼去安寝了。

雪儿揉揉睡眼悄悄地向明儿笑道“姐姐!你今朝可碰着钉子了。”明儿笑着,悄悄地答道“还不要问呢!蹄子蹄子,直骂了一大堆儿,也是我合当倒霉晦气罢了。”她二人见丽华已经睡着,便对面赶围棋儿。弄了一会子,不觉疲倦起来,伏着桌子,只是打瞌盹。一会子,两个人都睡着了。

再等她们醒来,已是天色大亮。二人忙到丽华的床前,见她已醒了,粉面烧得胭脂似的,紧锁柳眉呻吟不祝明儿低声问道“小姐,今天好些么?”她呻吟着答道“汗可是夜来出得倒不少,只是热怎的不肯退?”明儿伸手进被一探,不觉大吃一惊,周身亢热到二十分火候,忙又问道“小姐,你还觉得怎样?”她勉强答道“头晕倒好一些,可是身子恍恍惚惚的,像在云端里一样。”

明儿正要再问时,邢老安人扶着碧儿,后面跟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婆子,径进房来。明儿、雪儿忙去搬两张椅子,靠着床前摆下。邢老安人和那个老婆子,一齐坐下,邢老安人靠着丽华的耳边,悄悄地问道“乖乖,你今朝可好些么?”她呻吟着答道“头觉得不大晕了,只是精神恍惚得厉害,身子轻飘,像煞在云雾里一样。”

邢老安人用手在她的头上摸了一把,不觉皱眉说道“热倒像反增加了许多。”那个婆子问道“小姐的病是几进觉得的?”邢老安人道“啊也!张太太,我竟忘了。”忙向丽华道“儿呀,东邻张太太,特地来望你的。”

她忙说道“烦老人家的驾,罪过罪过!”邢老安人对张太太说道“她的病,就是昨天晚上到后园里去散步觉得的。”张太太道“哦!我晓得了,这不是病,一定碰见什么捉狭鬼了,大凡人家的儿女,越是娇着,这些促狭鬼前后就跟着她,一得个空子马上就揪她一把,或是推她一交,都要将她弄出病来,才放手呢!”邢老安人忙问道“照这样说来,还有解救么?”

张太太道“怎么没有呢?我回去请个人来替她解救解救。”

邢老安人问道“你老人家去请什么人?”张太太道“就是马奶奶啊!她专门医治这些怨鬼缠身的毛玻”邢老安人喜道“那就好极了!就烦你老人家去将她请来吧!”张太太满口答应,起身下楼。

一刻儿,带来了一个老太婆,身穿黄布袄,腰系八卦裙,手执擎香蟠龙棒,见邢老安人,打个大喏,便走近床边,向丽华脸上熟视了一会,便命人摆设香案。马太婆将头发打散,坐在椅子上巍巍不动。阖宅的人都立在旁边,肃静无声,一齐望着她做作。阴识焚过香,磕过了头,刚刚站起,但见马太婆狂叫一声,连椅子往后一倒,吓得众人一跳。阴兴忙要过来扶她,张太太连忙摇手止住道“不用不用!”

她这时入阴曹促狭鬼去谈话了。“阴识心中有些不大相信,但是老安人的命令又不好去反对,只是含笑不语。

一刻儿,只见马太婆微微地苏回了一口气。张太太忙对众人说道“赶快焚香叩头,她回来了。”阴识只得又去焚香叩头。马太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老安人说道“恭喜太太!小孩碰见的黄鼠狼的神,我方才下去和他争论了半天。他兀地要追小姐的性命,他说小姐是狗投胎的,在前世曾将他咬死,他要报仇。我又向他劝解一会子,准他猪头三牲,香烛纸马,一只野雉,他才答应。太太可快点预备罢!”老安人道“猪头三牲是敬他的,但要野雉做什么用呢?”马太婆道“买一只来,须你老人家亲自动手烹调,先敬神后与小姐吃,不上三天,就会好了。”

老安人满心欢喜,忙差人去买野雉,一面又取出五十两银子,赏给马太婆。马太婆还谦辞了一阵子才收下银子,告别走了。张太太对邢老安人说道“你可照办罢!我也要回去。”

她说罢告辞,也走了。

一会子,买野雉的小厮回来说道“宛城、舂陵都跑到了,买不着雉。”邢老安人勃然大怒,骂道“叫你们这些狗头办这一点事,都办不到,可见就是吃饭罢。”

阴识见邢老安人动怒,忙前来说道“请你老人家暂息雷霆,让别个再去买一趟看。

如果买着了,将这些狗头一个个重打一顿,赶出去便了。”

说着,向那几个小厮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站在这里发什么呆!那几个小厮抱头鼠窜地下楼去了。

阴识明知野雉买不到,下了楼,带了十几个家丁到郊外去打猎,也是他的孝心感动上苍,果然打到一只野雉。忙回来对邢老安人说道“到四处的乡镇上寻了好久,果然没有野雉,孩儿没法,只得带了几个家丁,到郊外去打猎,才打到一只。”

邢老安人大喜,忙教拿进来,亲自动手,将野雉杀了,竟弄了半天,才将雉毛挦去。阴识听得马太婆说过,不准别人动手,只得望着邢老安人一个人弄着,也不敢去喊别人来帮助。邢老安人将毛挦得干净,又用刀将鸡肉一块一块地切开,方才放下祸,和着油盐酱醋之类,将雉肉烹好,用碗盛起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早将猪头三牲预备停当。邢老安人将野雉恭恭敬敬捧到桌上,嘴里又祷祝了一会,亲自点烛焚香,叩了头,将雉肉捧到丽华面前说道“儿呀,你将这碗里的雉肉吃了下去,毛病马上就会好了。”丽华也不敢重违母意,只得勉强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块肉,放头倒下。老安人还教她吃,她呻吟着笑道“母亲,请老人家不要烦神了,孩儿实在不能再吃,恶心得好不难受。”阴识插口说道“母亲!不必尽管教她吃,只要吃过了就算了。”老安人便命人将碗拿下去,满望她就此好了。

谁知到了第二天,再来瞧看,俗语有一句道外甥打灯笼——照舅(旧)。老安人可是没了主意,整日价愁眉苦脸的。阴识道“母亲!你老人家做的事,论理本不应我们多嘴,但是人生了毛病,当然要去请医生来诊视才好。没的听着风,就是雨,妖魔鬼怪,鸟乱得一天星斗。你老人家想想,到如今妹妹的病,不独没有好一些,反而加重了。”邢老安人叹一声,片晌无语。阴兴道“我听得人家说,宛城东门外,有个医生很好。名字叫什么万病除,不论百样的病,只要经他的手一诊,马上就好。我看妹妹的病,现在愈来愈重,何不将他请来看看呢?”邢老太太骂道“你这个畜生!明知有个好医生,为什么不早些说出呢?一定要挨到这会,才告诉人。”阴识忙差人飞马去请万病除。

不一刻,万病除到了。阴识、阴兴忙将他接到大厅上,献茶,问了名姓。阴识便将万病除请到丽华的绣楼上。明儿忙将帐子放下。邢老安人坐在旁边问道“这就是万先生么?”阴识道“正是。”万病除斯斯文文地走到丽华的床前,往椅子上一坐。明儿将丽华的玉手慢慢地拉出来。他见这只玉手,早已野心大动,急切要一见帐里的人。他握着丽华的手腕,觉得软如棉絮,滑如凝脂。停了一会子,他陡然心生一计,向阴识道“请将帐子揭开,让我看一看虚实寒热。”阴识忙叫明儿将帐子揭开。他伸头一看,不觉神魄失据,大了胆在丽华粉腮上摩了一会,才缩手离位,把手拍着胸脯,拍得震天价响地对阴识说道“大世兄,请太太放心,小姐的病,不过重受寒凉,没什么要紧。”这正是狼子野心真可恨,佳人病势入危途。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癞犬登门屠户吃粪痴猫守窟小子受笞

却说万病除满口担保道“不是我万某夸口,照小姐这点细些小病,不消三剂药,管教她好就是了。”邢老安人听他这话,自然欢喜,说道“只要先生肯替我们小姐将病看好,要谢什么有什么。”万病除笑道“太太!老人家不须客气,晚生用心就是了。”说着,阴识将他送到外边的明间里。小厮早就将砚台笔纸预备停当。

万病除靠着桌子坐下,摇首摆尾地想了一会子,便拿起笔来,装腔作势的又停了半天,嘴里叽咕道“太阳少于少阳,有火伤心,太阳入于少阳,无火伤肠。”

七搭八搭地哼个不了。

阴兴悄悄地向阴识道“这先生如何?不要说别样,你看他开一张单子,何等郑重!”阴识点头暗暗地佩服。他听见有人赞成他,愈是牵丝不了,一张单子,直开了半天,才算开好。老安人忙拿出五两纹银,教家丁送他回去。万病除哪里肯收,口中说道“请太太无须客气,等我将小姐的病看好之后,再说。”老安人再也不准。无奈他一百二十个不受,老安人却也无法,只得命人送他回去。

他在马上一路胡思乱想地说道“这也是天缘巧遇了,你看她的那副模样儿,可不是天下独一吗?她一定是有心于我,如果没心于我,我用手去摸她的粉庞儿,难道一声不做吗?只要我将她的毛病看好,怕她不给我吗?凭我这个样儿,在宛陵的四乡,不是我说句麻木话,谁有我这样的威风呢?”他想到这里,不禁点头晃脑,险些颠下马来。那个跟马的小厮见他这样,也不觉好笑,暗道“这位先生有些神经病吗?”他自己哪里觉得,一味的嘻皮癞脸的,一会子到他的家门口。小厮忙将马头一带,那霍马立住不动,等他下马。谁知他正自想得出神,见马不走,举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着力打了一下子。那马霍的向前一跳,将他往下()一掀,一个倒栽葱,只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可巧刚刚天雨才晴,路上的泥泞,完全被他沾去,浑身斑斑点点,好像泥牛一般。他又羞又气,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马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岂不是有意和我寻开心么?”他痛骂了一阵,便对小厮说道“烦你回去罢,我现在也不要骑马了,就是步行回去咧。”他说罢,低着头,一径向西走去,那个小厮不禁诧异地说道“先生,你不是已经到家了吗,又向西到哪里?”他听得这话,忙立住脚步,回头一看,不禁自己也好笑,忙道“几时到这里的,怎么我一些也没有介意?

既如此,更好了,你赶快回去罢。“小厮笑着跳上马,一径回去不提。

再说阴识见他走后,忙拢近来朝他的单子上仔细看了一会子,只见脉案上开的是大受寒凉,身体不安,火热厉害,头又晕眼又花,用一方以治。下面写着附片五钱、肉桂三钱、羌活三钱、白芍三钱、茯苓三钱、细辛五分、防风三钱、前胡三钱、桔梗一钱、冬瓜皮一钱、灯薪五钱做引子。阴识对医药一道原有些三脚猫,见他这张单子只吓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阴兴问道“如何?”阴识抿嘴道“万先生这方子,未免胆太大了。”阴兴听他这话,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怎见得胆大?”阴识道“什么病可以用五钱附片,三钱肉桂呢?”

阴兴道“你晓得什么,人家既然能用这两味,想必别有用意的。”阴识忙教小才拿着这个单子,到宛城药材铺子里去配。小才哪敢怠慢,就出得门,上了大骡,一骡放到宛城一家药店门口停下,将骡子拴好,进了店,将单子往柜台上一放,说道“替我配一帖药。”里面走出一个老相公,将单子接到手中,撑起老花眼镜仔细看了一遍,挠起胡子说道“这单子上面的药,我们这里不全,请到别人家去配罢!”

小才拿起单子,便到东面一家药铺子里去配。一个小学徒的,正站在柜台旁边打盹。小才将柜台一拍,喝道“伙计,你夜里没有困觉吗!生意来了。”那个小学徒的被他冒冒失失的一嚷,吓得一怔,忙将睡眼揉开,没住口地答应道“来了来了!”说着,伸手将他的单子接过,往戒尺底下一压,拿起药盘便去配药。这时里面老板,听得小才的呼唤,他正在小便,裤子也来不及束,就赶到外边。见学徒已经动手配了,他便先将裤腰束好,走进来朝药单子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伸手将学徒打了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混蛋!连眼睛都瞎了,这样的单子,你就配了吗?”你说罢,将单子还与小才说道“这单子上的药,我们小店里配不全,请换一家罢!”

小才听他这话,心中十分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话?药不全,难道就开药店了吗?”那店老板说道“委实不全,请换一家罢!”小才深怕耽搁辰光,回去又要挨打,急急向店老板大声说道“呔,你说没有,怎么你家相公又配呢?想必是有的,没有他就配了吗?”那店老板说道“这倒不要说,他是才来的一个学徒,晓得什么,你不看我方才打他吗?”小才说道“我晓得了,莫非怕我不给你钱吗?”

店老板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既然开一爿药铺子,你不给钱他不给钱,难道我们吃西北风吗?”小才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见生意不做呢?”那店老板对他说道“老实对你说一句,你这单子,不论拿到谁家去,总不见得配给你的。”

小才听了这话,更是惊异,问道“照你说,我这单子竟没有地方配了?”店老板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小才道“难道配这单子就犯法了么?”店老板道“不是犯法,恐怕要招人命。”小才益发不放心地问道“难道我们这单子上有杀人刀么?”那店老板被他逼得不得已的问道“你这单子究竟是人吃的,还是牛吃的?”小才听他问得蹊跷,忙转问道“人吃怎么?牛吃怎么呢?”他道“牛吃还可以,如果是人吃的,包管今天吃下,明日送终。”小才说道“什么药这样的厉害呢?”他道“什么病能用三钱肉桂,五钱附片呢?”

小才道“你不用管,好歹这单子又不是你开的,怕什么呢?”

他道“这是不可以的,人命关天,岂能乱动?”小才道“那么你将这两样厉害的药少配些罢。”他答道“如果这样办,还可以。”他便动手,一味一味地配了半天,才将这一付药配好。“小才付了钱,跳上骡子,连打几鞭。那骡子两耳一竖,腾云价地回来了。跑到半路上,小才方想起药没有携取,忙兜转骡子,重到这家药铺子里,取药便回。

待得到家时,已是申牌时候。他跳下骡子,将药送进去。

阴识问道“为什么到这会才来?”小才便将以上的话说了一遍。阴识也不答话,就将药送到楼上。邢老安人正是守得心焦,见药配来,忙叫明儿去煎。明儿一会子将药煎好与丽华吃下。

大家全坐在她的房里,静悄悄地候着。但见她吃下药,没一会子,汗出如雨,额上直是滚个不祝阴识对邢老安人说道“你老人家快些到被窝里探探看,汗出什么样子了?”邢老安人便伸手入被一摸,那被褥上完全被汗湿透了,忙叫明儿将上面的被子揭去。但见她面色惨白,娇喘微微,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阴识走到她面前,用手在她的额上一按,跌足叹道“这便怎生是好?狂热一分也没有退去。”阴兴道“再去请万先生来看看,究竟出汗不退热,是什么道理?”

阴识忙着人去请万先生。一刻儿万病除脚打屁股的进来。

阴识忙迎上去,首先问道“舍妹服先生的药,汗是出得不少,但是狂热有增无减,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呢?”他之乎者也地答道“夫狂热不肯退者,定是大汗未出也;若夫再以出汗之剂服之,大汗一出,周身无病矣。”阴识便领他到丽华的房中。邢老安人忙问道“小姐汗是出得和洗沐的一样,怎的狂热简直一分不退呢?”

万病除笑道“请太太放心!在我手里看的病,不会不好的,小姐出汗不解热,一定还是汗没有出透的缘故吧!再将药煎与她吃,等汁出透了,自然就会好了。”

邢老安人忙叫明儿将药再煎。明儿忙又去煎药,给小姐吃了。

万病除又问道“现在她怎么样了?”邢老安人忙将帐子揭开说道“请先生来看看!”

他巴不得这一声,忙走到她的床前,睁开那一双贼眼,向她望了一会,猛地伸出那一双又粗又大的黑手来,摸她的颊额,可是把个丽华羞得欲避不能,欲喊无力,任他摸了半天。可恨这万病除野心勃发,竟由她的粉颈下面,一直探到她的胸前,只觉得双峰高耸,宛如新剥鸡头。他可心花大放,把手缩了出来,对邢老安人笑道“别的医生看病,他奉旨不肯替人家摸胸口的,他们这些装腔作势的派子,我可学不来,我看病无论何人,总要探一探虚实寒热的。”老安人哪里知道他的念头,满口称是。他又笑吟吟地向丽华问道“小姐的月经是几时当期?”丽华此刻,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哪里还去答他的话儿,强将身子一掉,面孔朝里,呻吟不祝邢老安人忙道“先生!你不要去问她,我晓得的,出了房细细的告诉你。她们女孩子家,将这些光明正大的事,都是怪难为情的,不肯说出来。”

万病除笑道“原是原是。我看了无数的小姑娘毛病,问她们的月经,总是吞吞吐吐地难说出来。最后还是她的母亲,或是嫂子代说出来。她们还羞得无地可容哩!”他说罢,起身出来。

邢老安人也就跟了出来,将丽华的经期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点头笑道“我晓得了,太太请放心罢。这一齐药,将二次吃下去,马上就转机了。我现在还有许多事,无暇再耽搁了。”

他说罢,起身下楼,阴识忙叫人拉出一匹马,送他回去,不提。

再说丽华见万病除走了之后,只气得泪流满面,嘤嘤地哭道“哪里请来的这个混帐医生?我宁可死,也不要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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